第四百五十一章

但子扬不知道的是，对妹姝来说，比身体更寒冷的，是她的那个内心，而子扬的关怀，恰巧是一个温暖她内心的宝贵东西。

        妹姝所害怕失去的，恐怕是这个才对。

        于是子扬一边抱住妹姝，一边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走的！”

        子扬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内心实在是忐忑不已，因为妹姝的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而现在他又无法离开妹姝的身边去找药草来给妹姝治疗，所以他十分担心妹姝会撑不过今晚而死掉。

        突然，妹姝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雨滴，毕竟外面下着大雨，这她还是知道的。

        但随后，她感觉这“雨滴”有些温暖，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子扬的眼泪。

        妹姝感到困惑不已，她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子扬，只见这个瘦小的男孩一边抱着他，一边偷偷擦着眼泪哭泣。

        妹姝向来十分瞧不起哭泣的人，尤其是男人，认为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但这一回，她却一反常态，没有看不起哭泣的子扬，而是好奇的询问他：“你怎么哭了，是怕黑吗？”

        妹姝的声音微弱，但两人相距甚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所以即使妹姝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子扬还是听得见她说的话。

        只见子扬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这时妹姝却笑道：“噢，我懂了，你是怕我死了，变成鬼……”

        妹姝十分虚弱，笑起来也十分憔悴，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和子扬开玩笑。

        子扬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原本他就是个胆小的人，要不是为了救妹姝，他怎会在荒山野地之中逗留到深夜？

        所以别说夜晚的怪鸟野兽发出的叫声了，即便是一只老鼠，一只蟾蜍从身边经过，都会将他吓得不轻，更何况是鬼了。

        子扬没见过鬼，当然不知道鬼张什么样，但一想到妹姝这副浑身是伤的恐怖模样化成厉鬼出现在他面前，即便他们认识，而且子扬也问心无愧地救过她，但一想起来也还是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看到子扬吓得脸色苍白，妹姝安慰道：“放心吧，即便我变成鬼，也不会害你的，因为你是除了我家人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

        子扬看见妹姝笑得很开心，完全不像是一个重病之人会有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妹姝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一个人，她的亲人早在多年以前就不在身边了，而临冬宫的姐妹，只能算是互相利用的人罢了，妹姝并没有将她们当成自己的朋友，更不会向她们敞开心扉。

        唯独这个名叫子扬的男孩，在她重病虚弱之际，攻破了她内心的防线，让妹姝说出了这些感动的话。

        或许，是因为妹姝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胡话，又或者，是妹姝真的将子扬当成朋友了。

        但子扬没有想到那些，他自责地说道：“都是我没用，治不好你的伤，就连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造不好，对不起！”

        子扬说着，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原来他之所以会哭，并不是因为害怕漆黑的雨夜，而是对自己没能照顾好妹姝，和治好她的伤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妹姝看着这个纯真无比的男孩，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为他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温柔地说道：“你真傻，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不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你不要死！”

        子扬大喊了起来，他不愿意看到妹姝死去，虽然他们才认识不久，而且这个女孩一开始还对自己并不友善，但子扬还是不想让她死掉。

        妹姝憔悴地笑着，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你的亲人朋友，也给不了你好处，你费那么大力气救我，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这一直是妹姝心中最大的疑问，因为过去除了她家人以外，周围的人要么是利用她，要么就是害她，总之没有一个人是安好心的，只有这个奇怪的男孩，不图回报地帮助她，让她很是疑惑不解。

        她自知身体情况十分糟糕，或许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想在死前知道这个答案。

        子扬说道：“帮助别人需要理由吗？只要是遇到困难的人，就应该伸出援助之手互相帮助，这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妹姝沉默了一下，看着子扬的眼睛。

        只见那是一双纯真无瑕的双眼，从里面看不出一丝狡黠和邪恶，或许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吧？

        妹姝问道：“那你觉得别人都会这么想吗？”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美好，更可悲的是，心怀鬼胎的人比比皆是，反倒是子扬这样纯真善良的人，寥寥可数。

        面对妹姝的提问，子扬微微低下了头，看得出来，即便是他，也明白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他说的那么好，而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他低声地说道：“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但我必须这么做。”

        突然，妹姝大笑了起来，她笑的不是别的，而是子扬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明明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有些人作恶多端，有些人则仗义行善，而她自己，活得虽然不长，见识却不少，这两种极端的人都让她给碰上了，真是造化弄人，可笑可悲，所以她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妹姝的笑声牵动了她的伤口，令她疼痛不已，于是很快便笑不起来了。

        子扬见状，赶紧说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这么用力笑！”

        妹姝叹了口气，看着子扬说道：“我的伤好不了了，这个时候不笑，难道还等下辈子么？”

        妹姝说着，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做人真的痛苦，还不如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倒好呢！”

        妹姝才不过十来岁的年龄，却说出如此厌世的话来，可见她过去的人生，是有多么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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