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未亮,尚书府外排满了人,今日卫家三个女儿出阁,老百姓都来讨喜饼。
从来没有哪家三个女儿同一天出阁,而且嫁的还是三位君侯,这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件大喜事,昭元帝特意下旨今日文武百官不必早朝,还免了今晚的宵禁。
按照大周的婚俗,成婚的吉时在黄昏,因此直到午后迎亲的车队才浩浩荡荡赶来。
李星回的长安侯府在京畿东郊,离尚书府足有近一个时辰的车程,长安侯府不大,人手只有二十多人,但他的北狄族人知道王子今日成亲,因此男性便都来迎亲,女性则留在府里收拾菜肴,准备迎接新妇子。
迎亲的马匹全部是北狄名种骅骝,高大矫健,赤红色的皮毛被梳洗得光光亮亮,精神抖擞,甚是威风。
约摸有七八十人簇拥着喜车,喜车按照中原的风俗制作,披红挂彩,吹锣打鼓,突出喜庆吉利。
“王子。”
一名族人刚开口,旁边就有人提醒他。“不能叫王子,要叫君侯。”
“对对,是君侯。”
李星回戴着冕帽,身着二品官职的公服,上为玄黑色,绣有华虫、火、宗彝图案,下为绯色,绣有藻、粉米、黼、黻图案。
公服比朝服略简单,无须挂繁琐珮饰、蔽膝等,但比常服要隆重端庄,历代以来被用作成婚的礼服。
腰间束着革带和大带,悬挂着一把用牛角做成刀鞘的弯刀,益发显得李星回身姿雄伟,英气勃发,与众不同。
“那个就是长安侯,真俊!”
沿途不少人瞧他,议论纷纷,无不是夸赞他俊朗不凡。
其实自从大周以来,来京畿的胡人众多,老百姓对奇装异服,甚至相貌迥异的胡人已不感稀奇,只是李星回过于英俊的相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快到尚书府时,遇到赶来迎亲的王琅琊,王琅琊与李星回品级相当,因此着相同的公服,不过他是门阀士族出生,比较着重礼仪,在公服上悬挂金玉之类的饰物,另外挂了佩剑,与朝服无异。
前几日送聘礼时,王琅琊曾相助于他,李星回对王琅琊甚有好感,但迎亲不便说话,只好遥对拱手,并示意王琅琊先过。
王琅琊自然也让着李星回先过,两人相持不下,这时朱律带着迎亲队伍过来了。
当中正好让着路,朱律一马当先,竟先过去。
王琅琊瞥了朱律一眼,朱律用兵就和他的为人一样,不讲任何礼节,也不拘任何办法,只要能赢便行。所以,朱律才不会顾忌先后。
“长安侯请。”
最后还是王琅琊坚持礼让,李星回只得先行一步。
等到尚书府前,只见朱红大门紧闭,屋外无一人,朱律的下人贴着大门倾听。
“君侯,里面有动静,让小的们一起喊。”
朱律挥手点头。
他带来了几十名迎亲的仆从,众人站在门前运足气,一齐喊道:“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声音震天动地,绕梁不绝,但依旧无人来开门。
众人再喊数声,仍是无人搭理。
王琅琊心中暗笑,向朱律拱手,道:“安平侯,新妇子正在里面梳妆,你既然催不出来,就由我来催妆了。”说着,他便令下人喊门,喊得声嘶力竭,大门分毫未动。
“看来要等长安侯来喊门了。”王琅琊笑道。
李星回本来对中原的婚俗不了解,自从昭元帝赐婚后,便请了一位老妪来府中教导指点,倒也知道这是迎亲中的一个礼节,意即新妇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娶走的。
“赤骨,你们喊吧。”
这叫赤骨的北狄人是李星回的近身随从,他虽然通中原话,但族人们却不懂,从昨日起赤骨教他们说中原话以便催妆。
“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他们身形魁梧,喊出来更有气势,只是腔调不够准,有点跑调了。
大门自然还是未开,看来光喊是喊不开门的,这下就只能用催妆诗来催了。
王琅琊下了马,向朱律和李星回拱手,道:“长安侯,永平侯,某不才,先试一首催妆诗来喊门。”说着,他整理了衣裳,走到大门前。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这诗极为别致新奇,是首好诗,可意外的是门里的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王琅琊俊脸稍稍发红,转而一想这本是成婚中的一个礼节,女家要难自己当然不会轻易开门。
在王琅琊赋诗时,朱律也腹内占出一绝,见王琅琊失败,他便也走到门前,吟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这首催妆诗也是妙趣横生,可同样没打动大门里的人。
“长安侯,恭候你的催妆诗。”朱律向李星回拱手。
李星回回礼拱手,遂至门前,吟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诗里用了宋玉《高唐赋》的典,描写出新妇子如同芙蓉的惊人美貌,比起王琅琊和朱律的催妆诗又高出一截。
普通人听不出这诗句中高下,但王琅琊和朱律是听得出的,只是王琅琊不甚在意,李星回既然师从天下第一才子钱山岩,文采在他们之上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他们并非文臣,不必在文采上有争长短。
但朱律不这样想,便认为李星回存心卖弄,在催妆诗上要压他一头。
这时大门发出吱地一响,向两侧缓缓开启,众人都瞪大眼,催妆诗真的把门催开了。
于是朱律更气,他和王琅琊都作了催妆诗,里面的人不开门,反倒是李星回赋诗后这门就开了。
朱律胸中怒火万丈,直想要把开门的小人给教训一顿。
“啊——”
门开了,从里出来的不是尚书府的管事,也不是下人,而是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容颜俊俏,一袭青衣,真乃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众人一见到他,都惊叹世间竟有如此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他手中握着一柄扇子,那扇子也比普通的扇子大许多,显见不是寻常扇子。只见他目光掠过众人,便在李星回的面孔上停留。
“你就是李星回?”
“正是。”李星回不认得他。
“我是长缨的阿兄张击衣,你要想娶她,今日打过我才能迎娶她。”
男子如此一说,李星回才知道他的身份,听闻长公主李元青在下嫁卫尊之前,曾与晋国公的长子张南蔚育有一子。
“朱律,王琅琊,你们想娶走我两个妹妹,也须得打过我才行。”
张击衣的目光又扫向朱律和王琅琊,当然这两人只是幌子,不然就显得针对李星回。
不过李星回确实非常引人注目,在人群中张击衣一眼就看到李星回,并且认定他就是李星回。“他倒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长缨要嫁给他。”
此心一生,张击衣便有几分嫉妒,原本只是单纯想难一难李星回,现在他却想击败李星回。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省得我费工夫。”张击衣淡淡地道,话音一落,他手中的扇子一甩,扇面便打开,只听哧哧几响,从扇面上竟伸出数个锋利的铁刃。
原来这把扇子的扇骨是铁制,中空,安装有尖刃,一按下端机关,藏于扇骨中的尖刃便会弹出。
众人哗然一声,谁也没想到一柄扇中竟也会有刀刃。
朱律也知张击衣的身份,道:“张兄,你未免太不把某放在眼中吧?某一人便可。”朱律见他身形风流,肤色白皙,像个读书人,但他的这把扇子兵器看起来挺有分量,应该是个好手。
“那你先来,先赢先进。”张击衣伸手作出请的姿势。
朱律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的腰间悬挂着青玉剑,这是他平日征战时所用之剑。武人对兵器的痴迷,那不比权力少,因为兵器能助他们建功立业,即使是迎亲也会携带。
“点到即止。”朱律当然也不去伤张击衣,不管怎样张击衣可是他的大舅子。
张击衣点头。“请。”
朱律解下佩剑,一手按在剑鞘上,一手按在剑柄,他拔剑很慢,毫无声息,但迅息之间一声清脆的龙吟,青玉剑已经拔出,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剑向张击衣的胸口刺去。
霎时众人惊呼起来,只道这俊逸男子要丧命在朱律剑下。
张击衣举扇相向,朱律的剑招虽快,但以他的身手抵挡措措有余。但他的目标不在朱律,因此张击衣举扇相抵后,便装作不胜其力,向后连退几步。
“这小子就是徒长一张俊脸,功夫却是稀松平常,还敢放言一人迎战我们三人。瞧他这把扇子也是虚张声势,差点被他唬住。”
朱律暗忖,思绪一动,第二剑便又向张击衣刺去,他要在三招之内击败张击衣,赢得第一个迎新妇子的机会。
第二剑更快,剑光所照之处寒光点点,张击衣仍是举扇阻挡,仿佛不受力地再次后退。
“第三剑来了。”朱律提醒他,但剑势太快,张击衣居然来不及举扇,那把剑便直指张击衣的胸膛。
隔着一寸的距离,朱律收了剑势,拱手道:“承让。”说着,他大步流星进入朱红大门。
顿时如雷的掌声响起。
人群的最后面有两个人形止奇特,其中一人白面有须,浓眉俊眼,虽穿着布衣,但眉宇之间甚有威仪,瞧其年龄应过四旬,但面上却无一条皱纹。
与他一起的也是名男子,约摸三十有五,五官普通,但竟未留须。
“朱律的行事如同他打仗一样,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赢。”布衣男子低笑。
若是换作别人,至少会与张击衣多过几招,给这个大舅子一些面子,输得也会好看些。
“主子,依小的看,张击衣分明是让朱律。”
“是么?你怎么看出来是让?”
“张击衣虽装作不敌,但他退让之间气息丝毫不乱,甚至比朱律还要稳,分明是让朱律。而且他所使的那柄铁扇,恐一般人使不动。”
布衣男子没再说话,他的这名手下是江湖中成名数年的高手,若是这样说定不会错。
“他这样做是何意?”
“料得是拦门,故意为难他们几个,但也不能太过份,过几招就完事。”
在他们谈话间,王琅琊和张击衣也交上手,王琅琊不像朱律那样犀利,在十招内胜了张击衣。
“好,李星回,现在轮到你,赢了我就能进去。”
张击衣铁扇直指李星回,这一指之间劲气直逼李星回,李星回身形微微一动,但没后退。
李星回一直在关注他们比试,他倒看出张击衣功夫不错,也以为只是稍作留难,毕竟中原有拦门这个习俗,但张击衣暗运劲气袭击他,这似乎并不是稍作留难,而是真正的留难。
他身高体壮,天生的皮厚肉粗,竟硬生生地用肉身挡下来。
张击衣也一愣,但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李星回也须得有些本事才能让卫长缨相中。
“你来吧,不然就误了成亲的吉时。”张击衣满脸笑容,虽然试出李星回功夫深,但他并不担忧,在这中原他大概是没有敌手的。
李星回看着天色,时至申时,果然不能再耽误。
他取下腰间佩戴的弯刀,这把弯刀是他十岁时亲手打造,帮他打败过不计其数的敌人。
刀从牛角里拔出,两面皆有刃,阳光照在那把弯刀上,在刀尖滴聚的寒气宛若青色的血。
这时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两个人又开始议论,他们说话很小声,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那相貌威仪的布衣男子饶有兴趣地注视李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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