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高杉面对着桌上的一叠军报。
他单手支额,眉头轻轻地锁着。
记得刚参加战争的时候,他的双颊还是有一点婴儿肥的,是松下私塾化为灰烬的第二天吧,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他当过杂兵,睡过马厩,一路拼杀到今天。真是难以置信,今天的他,竟然已经是别人口中传颂的那个“鬼兵队总督”了。
鬼兵队总督现在正在思考。
天人的一支运粮队,就驻扎在距他们不远的山顶上。夺取粮食,不是一件易事。虽然他们有足够的武力值,可正面进攻的话,天人一旦失守,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军粮烧毁,不会让他们得一分利。
这使得他的计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说起军粮,他不由得想起昨晚那一场闹剧。
昨晚,他邂逅了一个贼,偷大米的贼。
以三连先发制人的谎话作为开篇,挑起了他所有的好奇心。
她的开场白,无论是言语铺排之巧妙,或是细节之处对人心的把控,都令他咂舌。
“原来是未来的佐藤夫人啊,幸会。”
“嗯嘿嘿,幸会!”
“旅途劳顿了。手上的东西,交给我吧?我带你去找他。”
“那怎么好意思!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的!”
后来,他伸出手去试探她。他记得,那小贼没撒手,只是把米袋子紧紧护在怀里,一双黑嗔嗔的眼珠子,装作无意地审视着四周,悄声打转。
“哼。你是惯犯吧。”
他冷笑了一声,一句话简洁扼要,将她的谎言戳穿。话音刚落,她的手臂,却高调扬起。紧接着,烟雾缭绕,一股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她趁着雾气,扭头就跑。他大惊之下,抽刀劈开了她的烟雾弹,然后飞身而起,越过她的头顶,下落在她的正前方,堵死了她逃跑的路。
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连退三步,突然尖叫望天。
“啊!飞船!是天人!”
从回忆中抽离,他不禁感叹。虽然她的伎俩,用来对付他,还略显稚嫩。不过,对于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小姑娘来说,她已经是人中翘楚了。
思维敏捷,行事古怪,这样一个小贼啊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同样是窃取军粮,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次日,萩城。
“大,大,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吼声从街口传出。
台阶上坐着的人娴熟盖上笼子,然后手下一阵乱晃,骰子噼里啪啦声作响。
战乱年代,杀人越货,□□掳掠也只道是寻常,更别说这赌博了。无业游民大中午的坐在路边,小赌怡个情。看热闹的里三圈,外三圈,一边无关痛痒地说着战事八卦,一遍指指点点,这样的场景在萩城随处可见。
筛了一阵儿,三个笼子被依次掀开。
“小,小,大。”
“他娘的腿,一个没中!!!”刚才还两眼放光的流浪汉抱住脑壳,失声大叫。
人群一阵唏嘘。切,什么狗屎运。
“这局换我!”一道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从人堆中拔起,亮而清脆。
一听是个小姑娘,热心群众们不禁纷纷侧首,多投去了几个围观眼神。倒要看看谁家的闺女不学好,跑来当赌棍。
兮子权当没看见,从人堆里开出一条道,脚步慢悠悠。年轻美貌的姑娘,姿态却像个赌场老手,这般反差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导致她走过的地方一度成为目光聚集地。直到被人们推挤着拥到最前方,兮子的嘴里还叼着半串鱼豆腐,吧唧了两下嘴,下肚后,丢下一张票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啊那个,我还压,小,小,大。”
哈???还压小小大?这连着两局一模一样的几率堪比中彩票啊,您确定?
连摇骰子的也抬眼瞥她一瞥。
又是一阵踢里哐啷的撞击声。
人们聚精会神,目光将笼子锁定。
兮子又吃了一口鱼豆腐,鼻腔里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小,小,大?咦???”
“哎呦我去!???”
“是个神棍!!!”
“神棍神棍,大家快来看神棍!!!”
摇骰子的兄弟一脸难以置信,蹲在地上傻望着她,就差没瞪出眼珠子。
刚才还一脸拽的兮子,立刻搓了搓爪,春风拂面般对他亲切友好地笑了笑,“那,愿赌服输,这些钱我就不客气地拿走了呀,你们接着玩哦,发财哦,再见我走啦。”
那兄弟忽觉不对,赶紧掀开笼子检查骰子。
兮子见状撒腿就窜。
一道身影,如满弓之上的箭,飞速射出。
哈哈哈!傻了吧,盯你好久啦!天天蹲这儿玩骰子,没发现昨晚窗户被捅,骰子早给你掉包了吗?灌铅特制版的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混蛋,给我站住!!!”
今天的萩城平静而祥和,如果除去那声凄厉又绝望的呼喊声。
另一边,以马拉松选手之姿狂奔了两条街的兮子,终于累倒在地。
倒地之前,手在电线杆上无意地一抓,抓下一张报纸来。
“今日头条,医务兵招募?”
兮子靠着篱笆桩,开始看报纸。
“同志,你听说过攘夷吗?你也在憧憬日本的黎明吗?来吧,加入我们,让我们一起奋斗吧。”
清清秀秀的明朝体,中规中矩的语句。
只是‘日本的黎明’几个字被一道歪歪扭扭的黑线划掉,ps:请不要相信这个家伙,他的心里只有肉球和美味棒啊哈哈哈哈哈。
兮子眉一掠,接着往下看。
“哼。渴望破坏吗,不如和我们一起?”
很好看狂草,落笔虽然张扬,却绝不粗野,一笔一划间透着股温山软水般的秀致。最后的问号,弯月一般遥挂天际,逸兴横飞,画龙点睛,邀请之意就要破纸而出。
这调调,这气味,让她莫名想起某个人。
昨晚一个过肩扛,把她扛到军营外垃圾堆里丢掉的,害她饿肚子的坏人。
不会真是那家伙写的吧,啊,那还真是孽缘。
再定睛一瞧,那行字旁边画着一个箭头“ps:踢罐子游戏请找他,此人爱好,用乐高拼军队,特长踢罐子。ps的ps:因为很容易躲进罐子里。
噗噗噗噗。兮子抱着报纸,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群人,招个新都这么欢乐这么沙雕吗?
不过兮子将报纸折起,揉了揉。笑容渐收后,表情近乎于无情。
可还真是乐天派呢。
闭关锁国,武士精神,早就过时了。天人的入侵,为这个国家带来了新鲜血液,也带来了更多机遇。这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
这仗,也打了十几年了,拉拉跨跨的。
事到如今,还妄想以一把武士刀,改变这世道吗?
介于日常就是被现实毒打,所以兮子姑娘对理想主义者素来比较不屑。
小手将那无辜的报纸揉啊揉啊揉。
这医务兵,谁爱当谁去当。
揉啊揉。
反正啊,她是不会去的!
揉啊揉。
有人推着把木车路过,轮子吱吱呀呀。
不揉了。
车子上堆满了蔬菜大米。
报纸被重新展开。
推车人路过兮子的瞬间
“美女你好!你是攘夷军的后勤吧!我可以应征医务兵吗?!”
兮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喜迎上前。
那“美女”停下来,目光坚定,正义凛然。
“不是美女,是桂!”
一小时后,攘夷军营。
坂田银时坐在一张小木桌前,正在百无聊赖地打盹,桌上写有“医务兵招募”字样的小旗默默立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这仗打到今天,就像老妈子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能坚持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吧。也不知道上头怎么会突然异想天开,发布这募集令,他敢肯定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拿他这个帅气又迷人,万千少女着迷的jump男一号当吉祥物,也绝对不会有人来的啊。
“银时,你看,我带着我们的医务兵回来了!”
听到假发的声音,银时迟疑着抬头。
不知何时采买归来的桂,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脸上充满着淳朴的快乐。身边还跟了一个,等等什么,医务兵?
“大哥你好,我是兮子,新来的医务兵!”
兮子跳了出来,笑靥似盛开的花。
处于休整期的队伍,无战事,又能白吃白喝,干嘛不来?至于打仗?等真正打起仗,再脚底抹油,趁乱溜走,不就好了?
银时抓了抓蓬乱的发,眼光不禁打量起兮子。
梳着丸子头的元气型美少女,笑容阳光,还有些大条。
但怎么说呢,直觉告诉他,她很聪明,至少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聪明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攘夷吗?
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递给了兮子一支笔,“喏,名字,年龄,还有籍贯。先把这张纸填好吧少女。”
“虽然但是,这个纸上面沾了口水啊。”兮子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卷毛大哥你是不是才睡醒?”
“银时,你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偷懒睡觉了吗!这幅堕落的模样,我们怀着攘夷之梦的新同伴看见了得有多心寒,多难过啊!作为战神白夜叉,全军的希望,你就是这么起表率作用的吗?”桂上前一步,义愤填膺。也许因为刚才一路上,兮子的演技太过精湛,将“全家惨死天人刀下隐忍多年终于找到组织”的攘夷好苗子形象塑造得太成功,桂已经把兮子拉入了攘夷白名单。
“表率这种东西,谁要当谁去,反正不是阿银我。还有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叫我白夜叉这么难听的外号啊!听起来很像那种相貌丑陋身世坎坷的角色啊喂!!!”
“白夜叉,染血身姿,驰骋战场,宛如地狱之恶鬼——夜叉。这是战友们集思广益,为你量身打造的爱称啊,你在嫌弃的时候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大家的心意啊!”
“你以为这里是学园祭全班同学为阿银我准备了爱心便当吗?还有从刚才起就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你是三姑六婆吗?”
“不是三姑六婆,是桂!银时你不知道吗,女孩子都是絮絮叨叨的,你就是因为不能包容这些,所以才不受女孩子欢迎啊。”
“可恶啊!明明是因为天然卷啊!如果不是天然卷,阿银我一定会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争吵声一浪盖过一浪,兮子没理会,只是在一旁悬着腕挥墨如雨。忽然间,心口紧了紧。
不速之客?
“哟,白夜叉大人,桂先生!”果不其然,两名士兵从不远处走来。
“这是新招来的医务兵吗,我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不妙。兮子在暗中咬了咬牙。
怎么会是他们!
来者是两名打扮普通的小兵,左边是个秃头,右边脸上长满了麻子。
这俩人,她认识。
秃头是街上拉面店老板的儿子,她吃过他们家的霸王餐。
麻子嘛,更曲折些了。当地的盐商之子,大户人家出身,她以前啊,假扮过驱魔师入户行骗。当然,等他们后知后觉发现不对的时候,她早就溜得没影了。
冤家路窄,还真是!
决不能让他们乱了计划!
“眼熟吗?嘿嘿,我经常被人说长得像各种人!比如ak哔48的养乐多子。”
“ak哔48里有养乐多子这个人吗?”秃头疑惑。
“有的!虽然不火,可是养乐多子真的很可爱!”
“养乐多子啊”桂小太郎扶着下巴,深思许久,慢条斯理开口,“虽然可爱,可是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我还是认为像五月太夫那样的女性更有魅力。”
咦?帮她圆过去了?若无其事地圆过去了???
“不,你只是想趁机抒发对□□的热爱吧,假发。”银时抠鼻。
“不是假发是桂!我只是很客观地评价养乐多子!”
“所以养乐多子到底是谁啊?”秃头抓耳挠腮。“明明每次握手会都有去,怎么没印象了可恶!”
几人聒噪不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一声不吭,麻子脸。
兮子一直没敢正视他。
这人,很精。当初在他们家驱鬼的时候,就是他先察觉出了端倪。
视线雷达一般,在她的身上扫射。
兮子的心七上八下。
“桂先生,有句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讲。”麻子脸突然伸手打断对话。
兮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女人,您确定她是来攘夷的吗?”
此话一出,兮子的心啪嗒一下,凉透了。完了完了。
“不瞒您说,在下之前就认识她。她是”
兮子自暴自弃地叹了一声,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她是我的旧识,是我推荐过来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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