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六章
次日。
晴朗的夜,月明星稀。
城楼在黑暗中蹲伏,将深黑的檐角曳向那轮明月。一排排火把次第铺开,哨兵踱着步子巡逻,在高楼上来来回回。城门口站着两名天人守卫,长着螃蟹脑袋,蟹钳夹着两柄长矛。
爪城,自从失守,便沦为了螃蟹星的囊中之物。
烧杀抢掠三天三夜后,一纸封城令寄出。
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虽然,并不会有什么人想要进来。
不过有时,事情也有例外。
“两位大爷,你们好呀。”娇滴滴的声音。
“什么人?!”两柄长矛铿地一横,雪亮铁光后,是两只螃蟹警惕的脸。
“哎呀,大爷好凶,吓坏人家了,人家花名小卷子,是爪城蜜桃蜜桃俱乐部的头牌,现在流落城外,有家不能回,总之请帮我开门啦。”小卷子拐着内八字,扭了扭身子。
“蜜桃蜜桃俱乐部?我怎么没听过?”一只螃蟹若有所思。
“这位姐姐,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另一只突然警惕。
“眼熟吗?之前在哪里见过吗?喂喂,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是骗不到城市妞的哦,尤其是阿银我,哦不对,小卷子我这种又可爱又时髦行情又好的城市妞!”
“他说阿银了吗?刚才是说阿银了吧!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暴露了吧!”
“他在凸下巴,快看他在很努力地凸下巴!”
“真的很努力啊,厉害啊,下巴在一瞬间比鞋拔子还要长,还要弯。”
“报告师傅!炒面包买回来了!”就在这时,百夜擦突然现身。只看见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卷子,抱着一捧炒面包,站在了小卷子身后。同样的白底落花和服,同样的双马尾,只可惜,身材是肥胖的,脸也是低配版的。
长着一双死鱼眼,像男人一般壮实也就罢,偏偏还要穿粉衣服扮嫩,这几个天人原本对他并无非分之想,可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同样的装扮,同样的妆容,这么一对比,不知怎的,眼前这位“小卷子”看起来竟变得迷人了起来。
“怎么样,各位大爷,开门通融通融吧?我们地球有一句古话,叫礼尚往来,所以啊,只要你们把门打开,作为回报小卷子我也会知恩图报地把双腿打开,呐,不考虑考虑吗?小卷子我怎么说也是俱乐部的头牌,就算是你们领队,也得一掷千金,三顾茅庐才能一睹芳容的那种倾城的头牌啦,总之你们肯定不亏啦。”小卷子很适时地抛了个媚眼,顺带掏出手绢,向螃蟹甲脸上一拂,拂得他脸痒痒。
这么一痒,戒心顿时也就减了大半。暗夜,游女。无一不是暧昧的词眼。禁欲已久的他已经蠢蠢欲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体格虽然壮了些,不过胜在风骚,在这月下溪边野合,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吧。
“先去河边,履行了你的承诺?”螃蟹甲掏出一串钥匙,却又在小卷子扑过来时将手一移,让小卷子扑在他的身上。
“你,你是男”他突然惊呼了起来。不过,很快,那声音便消失了。
消失的不仅是声音,还有他的呼吸。
鲜血流过青草地,像月下蠕动的赤练蛇,令人作呕。
尸体直直倒地,小卷子亮出了洁白的牙,“没人告诉过你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尤其像你们这种乡巴佬,想泡到小卷子我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头牌啊,还早了五百年呢。”
钥匙,一声不响地收割,不损一兵一卒,甚至连一声多余的呼喊,都不曾发出。
两扇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一条缝
先遣队秘密出击的时候,援军也没闲着。
因为携带着大量的枪炮武器,他们稍慢了一程。
天蒙蒙亮时,队伍行进了三分之二路程。
深秋的山林,一片萧索。枯叶落满白霜,被靴底踏碎,发出吱吱脆响。
一支队伍在山路上前行。
“我们此行,是要去斩杀天道众的老狗吗?”一个少年看起来跃跃欲试。
“刺杀是先遣人员的任务,我们是援军。臭小子,一天稀里糊涂的,任务都搞不清楚。”旁边的老兵白了他一眼。
那少年是个新兵,前天刚入队。一腔热血。本以为第一次任务,就能接触到天道众这样级别的敌人,激动的一晚没睡。现在一听当援军,精气神儿马上减了大半。心念再一转,自己当初向往的战场,酣畅淋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现在却被分配到这么一个行事保守的将领手下。也不是说桂先生不好,他很好,对他很照顾,为人也很正直,只是他觉得,他像个胆小鬼,遇事能躲则躲,尤其遇到险情时,明明可以正面出击,他却总是没什么胆气地选择撤退。
“哎!当援军啊,顿时没什么干劲了!”他长叹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援军怎么了?没有援军兜底,前方部队遭遇不测怎么办?战场职责,不分高低!每个位置都同等重要!”旁边马上有老兵训斥他。
此时队伍行进到一处低谷,左边赫然是一处高崖,四周高中间低,兵家里典型的“杀地”。
队列当先的桂,抬头环顾了四周地形,思量了片刻。
“听令!备爪!”他立即下令。
攀山爪,行军必备,每个士兵的包袱里都有一只。
“切,太过谨慎了吧,婆婆妈妈。”那少年不以为然,没拿。
众人拿着攀山爪,又走了一阵子。
“啊!那是什么?!”惊叫声与轰隆巨响几乎同时间响起。
山崖上,一堆巨石隆隆砸下!
爪城与攘夷军的密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能料到有埋伏?眼看着巨石就要砸落,众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要不是早有准备一枚枚爪尖,比鹰爪还尖锐,直线飞出,扣紧了山缝。人们也被吊索牵引,在极短的时间内,爬山虎一样地依附在了崖壁上。
除了那个新兵。整支队伍中,只有他一人违背了军令,装备不到位,所以他只能看着滚滚而下的巨石,在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死定了。
认命的一瞬,身子却忽的一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被桂揪着领子,吊在了崖壁上。
桂紧紧贴着崖壁,另一只手死死拽着他。
“喂,当心点啊。”
耳畔山风呼呼,脚下突然悬空,他整个人也吓断了电。
意识清晰时,近在咫尺的是桂的侧脸。
违背重力的活动,本就耗力,再加上另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这使他快要突破承重极限。他死死攥着他的衣领,手在发抖,青筋几乎就要破出手背,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欲意松手的意思。
那个人,半刻钟前凭借精准判断力,谨慎作风,与得当命令挽救了全员生命的少年将领,此刻正用尽了全力,将他的生命悍然托起。
他不放弃他,是否正如他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同伴那样?
巨石跌落山谷,从他的身侧,几乎擦着他的衣角边。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
他怔怔看着那些越来越小的巨石,突然哽咽了一声。
“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桂先生!是属下不对,属下做错了,属下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啊,你说什么?”他迟钝地低头。
“你怎么哭了!快擦干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危险就吓哭,还怎么谈救国救民!”
“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被吓哭,属下是因为”
“臭小子!你的鼻涕弄脏了我昨天才洗干净的头发啊!你知不知道,在战场这种地方,洗一次头发有多么不容易啊可恶!那可是我从镇上新买来的洗发水啊,买一瓶,第二瓶半价,我和超市对面的寡妇搭讪,啊不对,是商谈合作,然后一起排了一上午队,一人七五折才买来的啊!”
“对不起!桂先生!属下不知道啊!属下一直以为您头上的是假发,因为白夜叉大人和总督大人一直这么叫您”
“谁是假发啊!都说了多少遍,不是假发是桂!!!”
“坂本大人,这边请。”
“既然你们执意要付定金,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哎,您客气!定金那是必须的!城主大人说了,能够与这样硬实力的军队合作,实乃我们的荣幸。要是一点诚意都没有,那怎么行!”
援军遇袭的同一时刻,坂本依照计划,与城主小厮于秘密地点会面,进行定金交易。
天人的封城令,针对的是整座城。即使是曾经的城主之家也不能幸免。对方以金钱疏通,打点关系,出城支付定金以表诚意,攘夷一方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好托辞。
交易地点设在一座山庄,据说是城主的别院。
山庄位于山的深处,一路曲径通幽,十分隐蔽。
“能找到我们,你们城主真是好眼光啊。金时,假发,还有晋介他们啊,虽然是几个笨蛋,不过真是非常厉害的人呢啊哈哈哈。”提起同伴,坂本的嘴长得很大。静僻的山路上,回荡着他比普通人嘹亮几倍的笑声。
“金时?您说的可是,战神白夜叉,坂田银时大人?”
“不是银时哦。我说的是金时,我的朋友金时。”
“金时?可是小的只知道银时,坂田银时。坂本大人,您是不是记错啦?”
“不是都说了吗?是金时啦!你真是太失礼了!”
一路上,坂本谈笑风生,从军营的逸闻趣事,说到土佐的风土人情,再到花街见闻。那小厮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出言附和两句。直到一座院落映入眼帘,两人穿过庭院,终于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坂本大人,钱就在里面,请您清点。”小厮将门打开,微一欠身。
房间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大箱子摆在正中。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钞票。
一叠一叠,整整齐齐,闪烁着诱惑的光。
那些钱,寻常人家半辈子的开销。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此刻恐怕早就像饿狼一样扑过去了。
小厮站在坂本身后,一副毫无存在感的仆人模样。却在坂本跨入门槛时,突然诡秘一笑,点了一支烟。
脚下的地毯里,露出一截导火索。
两指一松,烟头眼看着就要落地。
“乱扔烟头,可不是好习惯哦。”漆黑的枪口,忽然间对准他的额头。
“地上铺的是松油吧?那股味道,别人也许陌生,可是,每天呆在轮船的操控室里,油的味道啊,我可是早就闻腻了。还有,看到巨额钞票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这种事情,桂滨之龙是不会做的啦啊哈哈哈。”
砰——
一声枪响之后。
“真是麻烦事啊,金时他们,可能有危险了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坂本擦拭着枪口,喃喃自语道。一双不算很大,却异常聚光的眼,望向窗外。
窗外。阴天。大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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