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笔墨筑山河
悲壮的音乐响起,殡仪主持提示着他们可以往前几步:“一鞠躬……”
这明明该是少年人最快乐的初三暑假,可岳河却在无数同情悲悯的目光中上前,看着母亲在黑白照片上露出祥和温柔的笑容,好像下一秒还会走过来接过他的书包,像往常一样问他晚上吃茄子还是蒜苗……
“走啊……”父亲见他脚步停住,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便推了儿子一把,似乎很怕他当场哭得涕泗横流、难以收场。
岳河却挺直腰背一动不动,两手攥着拳,好像这一躬鞠下去,他就不再是他了,好像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背叛了母亲的存在。
“别怕,我在。”
这时候,有一个坚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岳河的,萧程带着汗湿与温度的手指他紧紧扣在一起。
主持:“一鞠躬……”
岳河与萧程同时弯下身去,他听到萧程低声保证:“我爸走的时候,你也陪着我,所以我现在来陪你了。”
“二鞠躬……”
“阿姨,我会保护好岳河的。”
“三鞠躬。”
“岳河,这辈子我们是不是只有彼此了?”
然而高二那年,一切都变了。
第三个愿望,希望不再做噩梦。
岳河吹灭蜡烛,视野在短暂的漆黑后,恢复大亮。
“岳河。”
岳河微微眯起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以为人群中出现的萧程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幻觉和幻听会买一赠一吗?
“萧程,你怎么来了?”毕世航皱眉,看向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私人聚会的男生。
“岳河,你今天没去补习班。”萧程严肃的表情与轻浮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进屋后也不打招呼,只盯着岳河。而他对周遭排斥目光的忽视,一时引起众多纨绔子弟不满。
“干你屁事!”唐飞的暴躁张狂是环境造就的性格典范,他搂着岳河,语气恶劣且嚣张,“这人怎么进来的?保安!”
“等下。”岳河看着萧程,他能找到这儿来就说明是去过自己家了,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岳河心里一喜,但不想被其他人看出来。校霸们有自己的圈场,既不欢迎外人进来,也难容忍里面人出去。
岳河只能压住喜悦,礼貌而克制地问:“萧程,你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没请他。”唐飞被岳河打断已有些不悦,眼底带着了几分戾气,这标志着他正在由纨绔弟子向暴力分子转变,虽然不是冲着岳河,但应该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压迫感。
比如……
“算、算了,萧哥,我们还是走吧……”
萧程身后让出个唯唯诺诺的白瘦男生。
岳河都没注意,自己在见到这男生时拧了下眉。看到这种畏畏缩缩的家伙,就像吃出根遇刺那样不快。
“你们逼他退学?”萧程冷冷道。
唐飞瞪了一眼那男生,后者就又缩回萧程身后,两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角。
“别怕,我在。”萧程忍着不耐安慰说。
这是演的哪出?岳河脸上的笑容稍显凝固,他瞬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重要东西被抢走了。
唐飞神色跋扈,打量萧程:“你什么意思?想给人出头呗。”
“岳河,你知道这事吗?”萧程又看向岳河。
“这位同学,你叫沈……沈文轩是吧。为什么退学,因为学费吗?我可以帮你问问,或许有哪个慈善家愿意资助你。”岳河露出圣光万丈的同情目光。萧程如今对他的生日一句不关心,还带着别人来找他讨说法。岳河一旦倔脾气上来,专会阴阳怪气。
唐飞傲慢而轻蔑地笑了一声,其他人也露出居高临下的目光。
萧程脸色已不好看了,略感陌生地审视岳河。
沈文轩:“不,不是……”
岳河不给他卖惨的机会,继续闪着黑亮灵动的双眼,一脸无害地说:“哦,不是因为钱?成绩问题别人可帮不了你。”
萧程眼里渐渐浮起厌恶:“你怎么变成这种人了。”
岳河神色微变,嘴角的弧度已肉眼可见的不太流畅。
这种人——这个说法是一种中伤!它远比直截了当地指出一个人具体的错误要伤人得多。
唐飞察觉出自己的威严一再受到挑衅,萧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怒火终于将理智燃至沸点:“傻逼,你成心找事是吧?”
“唐飞,别冲动。”
毕世航脸色稍变,虽然他们都看不惯萧程的我行我素,但也没和萧程明面儿上干起来过,毕竟萧程作为烈士家属,经常接受记者采访,校方和区领导为了学校荣誉也得护着他。
但毕世航错估了唐飞的混不吝程度,唐飞显然是酒劲儿上头了,此刻教育部长来了估计都拦不住他。
“别动手!”
唐飞刚揪到萧程领子,岳河就心道情况不妙,倒不是担心萧程,也是担心萧程,怕萧程把唐飞打出个好歹。
唐飞他爸可是华腾集团一把手,华腾往深里说就是国库,打官司的话萧程很吃亏……不,应该说是毫无胜算。
“不要啊——你们别打他!”沈文轩带着哭腔喊道。
岳河百忙之中都禁不住翻了个隆重的白眼。
不就是你丫整出来的事儿吗?还有脸哭!岳河一头黑线,劝说道:“萧程,你赶紧走吧!”
悬浮式吊灯明灭,架上火鸟庄园的波特酒摇摇欲坠,意大利水晶杯盘稀里哗啦砸了一地,众人蜂拥上前拉架,生日会顷刻演变成一出托德·菲利普斯式的闹剧。
沈文轩:“萧哥,真不用为了我这样……”
这位同学,你拿错剧本了吧?!滚一边儿去,少爷才是男主!岳河见沈文轩一个劲儿往萧程怀里钻,严重妨碍了萧程出拳速度,便忍不住凶道:“你让开!”
他扒拉了几下没扒到沈文轩,还被不明泼洒的酒液淋了一身,太阳穴突突地跳。岳河也顾不得这傻逼了,只想赶紧拉走萧程!
“哭他妈什么哭,你们俩死基佬吧!”唐飞挨了几闷拳,左眼被揍得乌青,嘴里胡乱地骂道,什么难听捡什么说。他也不傻,打不过萧程就打那姓沈的,抄起高脚椅一抡……
搞基?萧程和沈文轩?岳河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是被狠狠背叛了!
“别闹出人命!”毕世航适时地一嗓子敲响警钟,扑过来拉唐飞手臂。
唐飞一个激灵,手中力道顿减,却没有收住。
萧程神色阴沉但镇定,灵敏地护着沈文轩往侧旁一倒。
对!揍丫小白脸儿!
岳河还凑在那儿看戏呢,就见萧程脸色骤然剧变、每一寸面部肌肉都带上了惊惧和失措——
“岳河!”
岳河一怔,继而高脚椅的真皮座儿掠过摔倒的沈文轩上空,带着一股犀利的风,刹不住地朝他而来——
岳河双目圆瞪,身体一阵剧烈绞痛,五脏仿佛都移了位……
扑通!
泳池水花将岳河吞噬,打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这闹剧连结尾都带着《宿醉》般的荒诞。
“卧槽!”
“靠,救人!”
……
《问鼎江湖》就是在这次事故后,岳河在病房里精心孕育的“二胎”。本来的“一胎”《逍遥系少年》被无情太监,成为网文坟场里的一捧废料。如果说《逍遥系少年》是伴有真心话色彩的疼痛文学,那么“二胎”绝对是具备大冒险资格的极品咒怨。
咒怨的还不是故事,而是里面的反派魔头,姬祁玉。
岳河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对萧程的热切爱意,后知后觉地在男频抛下了一颗名为兄弟情的种子,并披星戴月地以热爱和怨愤共同浇灌,不知不觉地培育出了一个猎奇产物,它一度成为最受女生喜爱的男频作品。
而那时岳河还不知道,真正的咒怨还在后头……
岳河下潜到深处,甚至感觉不到水在流动,沉入一处爵士调的安宁。
睁开眼,可见破壁而下的午后日光,穿过十米高的穹顶玻璃屋顶,穿过一个银色的月牙形镂空,光线瞬间被无限放大,从纯白幻化为七彩,折射在水下后又被打碎,重组成光怪陆离的奇境……而这扇月亮门,就像那只引领爱丽丝坠入仙境的兔子。
那是什么?岳河闭上眼。
岳河?
岳河!
水花打上切割完美的瓷砖,富有阳光气息的帅气脸蛋浮出水面。岳河趴在池边,水下传声器的爵士乐随回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空气里的调侃。
“你再不上来,我都要去捞你了。”毕世航也就是说说,人分明还坐在棕榈树下悠然喝着香槟,“哪里想不开?跑这儿自杀来了。”
岳河深呼吸着七星级酒店的植物清香,臭氧过虑的游泳池里,并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
他想萧程了,想得要发疯。但自杀不是他会为萧程做出的蠢事,来找毕世航才是。
“那你一定得拍段儿小视频,住着鬼魂的酒店是不值钱的,你可以压价收购它。”岳河接过表情古怪的服务生递来的毛巾,附上一个活力满满的笑容。
“咳……你可真是个营销鬼才。”毕世航差点一口呛住,目光却不自觉地跟着岳河,仿佛被他身上的阳光朝气所吸引,“你是初中生吗?裹成这样下水。”
“我只是不想被点评身材……你刚才看见一个银色的月牙吗?”岳河四处张望,他确实长了张娃娃脸,常被人当成学生,他倒也不介意,小说里这长相的不是男主就是大魔王。但他不喜欢别人看出他太瘦,他要有萧程那样的身材,巴不得穿条裤衩儿去海边嘚瑟。
“什么月亮?大白天没看见月亮。”
岳河笑吟吟地转换话题:“你好不容易来趟帝都,不会就打算窝在酒店里吧?想玩儿什么,说吧,赶上我年假了。”
毕世航逗猫儿似的勾了下他的下巴,起身往vip换衣室走去,说:“哥哥出差来的,晚上有事。”
那可不行,岳河已经瞄准了毕世航朋友圈,另有所图。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挽回萧程的机会,光是被晾着一个月他就要疯了,如果彻底失去萧程……他大概这辈子会孤独终老,且这种孤独不止是爱情层面的。
今天搞不定毕世航,岳河还就赖上他了:“明儿呢?明天你去哪?带上我呗。”
“明天?”毕世航一顿,见岳河那笑嘻嘻的小模样,便将毛巾玩闹地揉他脸上,正色说,“明天不行,还真不能带你。”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瞒着我嫂子找妹子呢?”岳河心里门儿清,脸上却还一副茫然样子,接住毛巾随手一扔,又上手来捣乱。
岳河从小就占了脸的便宜,笑起来更令人心神荡漾。
难怪上学那会儿,明明不是一路人,可唐飞就是爱捎着他。
“滚!你嫂子都没影儿呢。”毕世航被闹得一个衬衣半天扣不上,没好气道,“撒手!衣服湿了……”
“别啊,我给你当司机,或者你看我能干啥?”岳河一头钻他怀里,又磨又蹭,一口一个哥,娇撒得那叫一个浑然天成,娇而不媚,换了别的男的一准儿特恶心,但配上他的脸,还有他语气里的清爽坦荡,钢铁猛男也不禁动容。
“好了好了!明儿给我挡酒去……得,你也就一花瓶儿。”毕世航玩笑似的在岳河屁股上踹了一脚。
“……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岳河试探着问。
毕世航警惕地抬起头:“问这么勤干什么?”
岳河寻思可能问得不够委婉,别回头让毕世航瞧出什么来。本来倒追一个男人就挺尴尬的,再让人知道他倒追的还是曾经的死对头,不得被毕世航揶揄死?
“你总得给说说是什么场合,有没有dresscode?我好知道穿什么,别给你毕少爷丢人啊。”岳河解释道。
“订婚宴……没领导,你随便穿。对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儿你的。”毕世航忽然收敛玩世不恭的神色,严肃地嘱咐说,“萧程要结婚了。”
订婚宴不叫家长?怪不得连他爸都没请帖。岳河自我安慰着,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这种订婚一般都有猫腻。
他故作惊讶道:“萧程啊!政法委的那个是吧?你和他联系还多吗?”
“也不多,之前他到我那边出任务,见过一面,当时好像还没升呢……”毕世航看着手机,心不在焉道,“你俩不是世交吗?高中里闹闹也就算了,现在都没和好啊?”
在毕世航看来,学校里的矛盾都是小孩子间的情感作祟,步入社会大家都变成大人了,只有利益没几分情感,小打小闹便也不存在了。
“这不没机会吗?”岳河搭着他,意味深长道,“但我看明天是个吉日。”
“废话,人家明天订婚,肯定宜嫁娶。”毕世航忙着回消息,也懒得扒拉岳河,只是嘲道,“你怎么这么粘人……”
岳河心想,谁让我没收到请柬,而你又晒了朋友圈呢。他嘴上说:“这不跟你交心吗!你以为我谁都爱搭理呢……”
毕世航被他哄得开心,甭管真话假话,反正岳河说出来,挺让人受用。但片刻,他又撇嘴道:“不过萧程那人上学就跟一面瘫似的,我上回见他,也还那样儿。”
岳河明白了,毕世航以为他是嫌萧程这人正经、玩不来,但却没想到,现实里恰好相反,是他追着萧程屁股后头跑。
放小说里这叫什么?这是欢喜冤家。
岳河回到家拖出电脑,下一秒,手指碰到电脑开机键,身体便触电般一颤。与此同时,地下停车场里,一个银色月牙形饰物的孔□□出数道强光,像投影一样打在屋顶,又如化学雾气一般散开、成型,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保安室的监控屏突然黑屏了三秒,然后恢复如常。
岳河的大脑短暂停滞了一下,回神后还有些眩晕。
又低血糖了?
片刻,岳河叼着苹果回来,见电脑上雪花般弹开无数个文档界面,屏幕上已被堆叠得看不到壁纸。
“靠!我误触键盘了?”
糟心事接连不断,岳河重启电脑后,心里压抑许久的不满开始爆发。
因为那件事而渐行渐远的萧程,对自己不闻不管的父亲,还有这毫无起色的人生……十指在键盘上舞动如飞,岳河心底为反派默哀,谁让你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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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主带着朝廷鹰犬杀上木莲山,发誓要手刃魔教大魔头:“姬祁玉,多年前你魔教杀我全家,我已与你势不两立!现在你多行不义、不知悔改,我今日便为武林除害!”
姬祁玉孤身站在日照殿前,似乎已众叛亲离,六处分舵已被正派剿毁,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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