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安德鲁的法阵遇到瓶颈了。
老实说，她根本没有出过瓶颈。只不过之前还能在瓶颈那儿挪动几下，现在一动也不动。
安德鲁把她高考备考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屁用没有。
因此阁楼的侍者，尤其是玫拜，明显感觉到大人这几天气压很低。
明眼人都尽量避着安德鲁走。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安德鲁的法阵没有进展，就把重心放在信息收集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科林书院。侍者只用准备晚餐，连同第二日的早餐一起。午餐则让玫拜取来送到科林书院的休息厅。
即使安德鲁从未呵斥过侍者侍卫，更从不拿他们出气，侍者们仍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到克林舞会来临。
宫廷长裙，巨大的裙撑，一个又一个夸张的蝴蝶结，繁琐的褶皱，无数的蕾丝花边，花朵样的刺绣和装饰，勒得人进气少出气多的束腰，这都是贵妇和公主们不可或缺的。
安德鲁有幸成为其一。
那天维律克邀请她去选礼服，连着选了几天。最后安德鲁阴着一张脸站在一款款大同小异的裙装前，一语不发。
维律克以为她对这些裙装的样式不满意，感到意料之中，于是让人重新设计，用法术赶制了一款礼服。
该有的裙撑和束腰都没少，但大量减少了花朵、蕾丝、蝴蝶结的元素，而用英灵藤和安德鲁之前出席宴客厅的裙装上的光明法文代替。
侍者们既不会安德鲁的光明术，也不拥有神迹，很明显光明气息远弱于安德鲁之前的那条裙装。于是他们参考了安德鲁改良过的地方，又增加了银白色金属质地的肩饰，腰封也换成和肩饰一样的材质，线条锋利利落，增添的英勇之气让穿戴者显得神圣不可侵犯。更选择了将极为珍贵的明光石和其他宝石融合，来给她打造饰品。
从场地的选择就足以窥见克波王国皇室对这场舞会的重视。殿顶是远尾梁结构，即使如此宫殿顶上也绘着壁画。这两种元素常常单独出现在欧洲中世纪宫殿，设计者以极巧妙的手法将二者结合起来。
墙壁上的壁画大部分是圣经里描绘的关于创世纪，以及神与神子相处的画面，这是各个国家的惯例，饱和度不高，符合其庄重、圣洁的内核。其余则是关于克波国的历史，主角大多是名垂青史的国王、将军。壁画周围有象牙白和乳白色的雕框，花纹繁复。墙上随处可见银灰色和银白色的雕饰和彩‖金雕刻。
大殿里洋溢着橘黄色的光线，和悠扬的曲乐交织。这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衣香鬓影，乐声不绝。
瑞尔弗莱德才被母亲带入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这是她正式参与的第一场宴会。
舞会还未开始，她在舞池外和几位公主、名媛一起谈笑，捏着扇子轻轻摇动，目光则时不时在安德鲁和维律克身上游移。
她怎么也没料到，上次不仅没有让安德鲁在宴客厅里出糗，还让她该死的大放光彩，甚至让国王他们对她深信不疑。
什么神使、大人，可以净化黑暗使者，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想这个令人恶心的女人离维律克王子远一点！看见她的那头黑发，那双黑眼睛，她就直想吐。
瑞尔弗莱德从小被众星捧月似的长大，根本不必学习光明术，没有神的祝福也无所谓。反正她天生就值得最好的，不必劳心劳力。
维律克王子就是最好的，也是她心爱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不相信维律克要和安德鲁跳开场舞，一个字都不信！
“瑞尔，听说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是藤纹的裙装，有人还把藤纹刻在扇骨上。天哪，我觉得真是土死了，当然除了英灵藤……瑞尔？”
瑞尔根本没主意旁边的贵女在说什么，她只看见维律克离开了他原来的位置……
瑞尔弗莱德心脏怦怦跳，紧张得手心出汗，扇子都快拿不稳了。
然后他……走向了安德鲁。
维律克弯腰行礼，风度翩翩地向安德鲁伸出手。
他们一起走向国王面前。
四周的嘈杂交谈声渐渐消了，瑞尔弗莱德却没有察觉。
维律克说了什么，国王笑着说了什么，安德鲁说了什么。
然后国王宣布舞会开始。维律克牵着安德鲁走向舞池中央，他菱形的漂亮双唇开合，脸上是迷人的笑容。
瑞尔弗莱德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安德鲁大人”“开场舞”，眼前一阵发黑。
然后安德鲁低头蹲下身行礼，银白色的裙子铺了一地，上面的繁复纹路，是她旁边人口中的英灵藤。除了国王和帕切克将军，就只有她穿了。
贵女看着瑞尔弗莱德死死盯着舞池正中央的两人，也不敢再问她什么。
瑞尔弗莱德的眼神跟刀刺似的在安德鲁身上乱划，想无视都不行。
安德鲁用了点力，握了一下维律克的手，眼神示意他注意身侧的瑞尔弗莱德。
“王子殿下，请别把您的麻烦带到我身上。”语气不客气地轻声说完，安德鲁和维律克同时转身退开一步，再回过身走近一步，小臂内侧相碰。
“安德鲁大人，您似乎……不太喜欢我？”维律克握着安德鲁干燥冰凉的手，任由她握着自己的肩，掌控着这场开场舞的引导权。
“王子殿下，你看见那个黑暗使者了吧，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安德鲁盯着维律克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维律克垂下眼睑，眼中情绪不明，仍然笑着。
“英俊无匹。”
他的样子让人根本无法昧着良心污蔑，哪怕他是传说中的黑暗使者，哪怕有人嫉妒成狂。
安德鲁心想，果然是希瑞克烈审美有问题。
“在神界，他这样的长相只能算普通，”安德鲁微笑着胡诌，“王子殿下，您明白了吗？”
一舞毕了，希瑞克烈邀请她跳第二只。安德鲁求之不得。
她问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希瑞克烈脸上显然露出了迷惑，他频频看向角落里，高大挺拔的青年。
他穿着蓝底金纹的礼服，双排扣的紧身贵爵服，一最后一颗纽扣在脖颈。
胸前的金黄色坠饰由领口处起，扣到右肩，过长的连绳和链子自然的坠出弧形。
左肩至小腹向右延展到右胸，绣有同为金色的厚实的花纹凸起，非常简约大方，但重复而繁琐，易显小气。
然而他无疑将安德鲁为他挑选的这套礼服撑了起来，贵气逼人，墨蓝色的礼服与他清湛的蓝眼睛无比相衬。
在希瑞克烈眼中，他的长相与维律克不相上下了。
可是，他在阁楼明明见到的是一个丑八怪！不堪入目，令人不适。
希瑞克烈突然想起什么，一切都说得通了：“您净化了他？”
安德鲁反应过来后，镇定自若，大言不惭，张口就来，“是的。”
人们都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青年，他英俊到可以与维律克王子媲美，可人们就是对他莫名厌恶，没有一个人靠近他。
有的人猜到他的身份，离他更远了，恨不得离开舞会。
出人意料的是，尊贵的安德鲁大人竟然主动邀请他跳舞，还跳了三支！
安德鲁故意在跳舞时逗他，“知道自己多好看了吧，他们都很惊艳。”
安德鲁有意说：“他们，包括我，都觉得你比那个和我跳开场舞的维律克还好看！”
兰阿看见安德鲁黑色双眼里映出的自己。她的眼里，青年英挺而俊美，毫不掩饰的溢美神色快使得他漂浮在她含笑的眼中。
安德鲁放轻了握住他肩膀的力道。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们厌恶我。而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喜爱。
安德鲁却说：“可他们喜欢你敬爱你，你不必觉得他们讨厌你。”
她心中每时每刻都不无可能溢出爆烈的怒意和尖锐的毁灭欲望，但此时她压下多日来积累的疲惫和躁郁，正如她面对那个无辜的侍卫。
现在她几乎温和地面对这个自卑的青年。
他常让安德鲁感到他或许不自卑，因为他一点也不自怜自艾，更不在不明情况下，面对别人的偏见和迫害，怪罪伤害任何一个人。
此时她抛却了许多思虑和利损考量，安德鲁仰起头看向兰阿。
他头上是金色的金属质地的头饰，正中嵌着一枚矢车菊蓝的宝石，却抢不走他清澈眼眸的风采。像一个小王子。
“你诚实又正直，纯挚而善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安德鲁把他夸上了天。
她随着音乐，脚步自在地移动，长裙摆动，调侃道：“何必有这样的品格呢？只需用你的蓝眼睛望向一个人，就像你现在看我一样，”
“她就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了。”
跳完第五支舞，安德鲁拉着兰阿在大厅四处走动。人们对兰阿由一开始的防备畏惧和敌视警惕逐渐变为喜爱友好，顺利得不可思议。
希瑞克烈则注意到兰阿和安德鲁一直在讲话。
那个黑暗使者……好像又被净化了不少，维律克已经远不能及了。
刚巧，此时安德鲁走到维律克面前，为两人介绍。
兰阿仰头饮酒时，安德鲁看了维律克一眼。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后，飞快地用余光扫了维律克手中的酒杯。
维律克惊讶地倾下一点酒杯，安德鲁则几不可查的收了收下巴。
整个过程动作幅度极小，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两秒。
这之后，兰阿成功地被灌醉了。他酒量好到令人发指，安德鲁拉着他把舞会上的人都认完了，维律克又把他邀请去和将军大臣们一起“增进交流”，这才得逞。
安德鲁让侍者扶着兰阿离开的时候，维律克站在她旁边等她解释。
安德鲁只说：“不必让瑞尔弗莱德来道歉了。”
维律克想说，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安德鲁把今天的功劳和瑞尔弗莱德之前宴客厅制造的麻烦抵消了，她把自己和瑞尔弗莱德看成一体。
是巧合，还是她看出来了……他要与瑞尔弗莱德联姻了？
安德鲁没有留下侍者伺候兰阿，而是施了个清洁术。她洗漱好后走到二楼的第三间房间。
门没有关，安德鲁进去后启动法阵，反手锁上门。
床上的青年睡得很沉，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领口解开，露出雪白的衬衣，和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身量修长不乏力量，宽肩窄腰。长裤包裹着长而直的腿，长筒靴没有脱，从小腿覆裹至膝，使得蓬松的长裤更加鼓胀。
安德鲁一条腿跪在床上，手按在他脸侧的床上，附身靠近他。
夜色昏沉，安德鲁取下的明光石熔的首饰放在床头，散发出莹润而微弱的光芒。
阁楼几乎被花簇拥，风送暗香。
这样的场景，的确应该发生什么。
安德鲁心想。
要不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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