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宣京城外三十里有一寒水镇,乃是骊山郡属,当年文帝巡狩时,射中一幼年小鹿,跌入寒潭,母鹿并不惧怕帝威,跪在潭水边在一旁发出哀哀鹿鸣。先帝感念牲畜亦有情谊,命人将母鹿放生,小鹿埋于潭水边,并御笔命名潭水为寒潭。
“不瞒各位所说,如今这寒潭依然在,县衙还特意为其修建了一座子母鹿雕像,各位客官若是感兴趣,吃完了这桌,不妨跟我去看看。价格嘛,也好商量,一人只要30文,哦……”说书先生留着一缕山羊胡,手指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要是有老弱妇孺,20文即可,要是各位结伴而行,还可以免除一人票钱……”
话没说完,四周嗑瓜子的、喝茶水的,还有在原地扭头观望的,皆发出一声“切”,各归原位了。
角落里,一个白衣青年拿碗灌进一口酒,又大嚼了刚端上来的酱牛肉,边咽了边接着话道,“这水,有说它包治百病的,还有说驱邪化凶的。我看水是真是假不好说,这寒水镇县衙倒是打着先帝的名号赚了不少饷银。”
说完,打了一个酒嗝,把剩下半坛酒往对面人面前一摔,问道,“喝不?”
那提着不世出宝刀的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说起来也只是刚刚一摔酒坛的功夫。
他二话没说,一手提着酒,一手攥着刀,就这么咕噜咕噜地豪饮起来,饮罢,林晔凉坐他对面,不紧不慢地夹着花生米,问,“再来一坛?”
中年人坐得板正,摇头,“不了,喝酒误事。”
“这次又去哪了?”
“办点事。”
“什么事?公事、私事?”
中年人没说话,林晔凉嘿嘿一笑,凑过去悄声道,“还是杀人越货的事?”
他说这话时眼眸向上挑,一双平日里惯于嬉笑的眼睛此刻倒含有几分相逼的味道。
“杀了两个仇家。”
“什么仇家?”林晔凉敲敲桌子,“你的,还是我的?”
对面人沉默了一下,随后道,“说不清。”
那边说书先生正在为今天的出场费与店小二纠缠不清,门外走进来一对剑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一个左边一个人右边脸各戴着一张粗糙的兽纹面具。这二人刚踏入客栈门,就吸引了众多目光,那种夹杂着好奇、恐惧、厌恶的目光他们视若无睹。
这家店迎来送往处于寒水镇中心见过太多奇怪的客人,小二忙不迭跑过去,“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矮胖的人怪叫道,“哥……哥哥,他让咱俩做选择呢。”
旁边高瘦的剑客没说话,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眉骨上方有一道清晰狰狞的疤痕,他用一只眼扫过了客栈的食客们——
林晔凉一抬眼,正好和奇怪剑客看个正着,他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恶寒,稍一测眼,大爷正在吃他剩下的半盘花生米。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抬头朝那剑客露出一个笑。
“两位客官,您二位是……嘶——”
话音未落,原本全须全尾站在那的店小二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说书先生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说道,“两……两面煞!”
话音刚落,店小二的身子和一件柔软的东西同时落地,众人一看,那竟是一条鲜活红润的舌头!
“啊!”
眨眼间店里便炸开了锅,一瞬间的功夫店里的人几乎跑光了。林晔凉手已经拔出了随身的短刀,却被对面的人按住了。
林晔凉说,“这总不会是找咱们吃饭来的。”
话音刚落,矮胖剑客已经一个翻身跃至二人桌前,伸出一指,直逼中年人后心。指风将中年人发梢拂起,但他却岿然不动,手中剑鞘飞快向后一捅,正好捅到对方的指尖上。
“哎呀。”他跃回另一个人身旁,甩了甩手,“碰上硬,硬点子了。”
林晔凉见那高瘦人一直用眼睛打量自己,轻叱一声,“你的招式是什么?用眼睛看死对手吗?”
“你,你大大大胆!”
“大,大大哥,咱们好好收,收拾收拾这小娃娃。”
高瘦剑客手一抬,他立马噤声。
瘦高个看着依然在吃花生米的“大爷”,又看了看一脸无畏的林晔凉,道,“平阴王倒养了些好鹰犬。”
林晔凉正要说话,旁边的大爷冷不防开口道,“肖文肖武,你们也是武林前辈,还与小辈为难?”
瘦高个便是肖文,他冷淡地说,“有人要他死,我们也只是帮人做事。”
听到有人要杀自己,林晔凉的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大爷说的“说不清”倒真没骗他,只是现在他倒宁愿对方说的是假话,没出宣京几十里,就被追杀?这前路未免太多舛了些。
“此处是皇城脚下,你们要杀他,天机阁不会饶过你们。”
肖文笑了一声,“有人不饶我们,自然有人要感谢我们。”
“行走江湖,不就是一个——刀尖舔血!”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林晔凉飞身窜到大爷身后,与此同时手中瞬间弹出两颗弹丸,砰的一声,房间里腾起一股黑烟,肖文大概没想到看着纸片似的文弱青年竟然会来这一手,用的还是黑市上最常见的“烽烟起”。肖武啐了一口,“他,他娘的,竟然让让他们给跑,跑了。”
肖文盯着一个方向,面色阴沉地蹦出一个字,“追。”
山野林间,一个白衣少年正驮着一个灰色的身影在林间上下跃动着,所到之处惊起一片麻雀。
这两人正是刚从那客栈里逃脱的二人。
林晔凉驮着他跑了十里地,“哎呀”一声,体力算是彻底告吹。
灰衣人倒是捂着胸腹处,被他靠着一棵松树放了下来,林晔凉看他这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大爷,你受伤怎么不告诉我,方才要不是我看出端倪,你还真打算和那两个怪胎拼命?”
“不碍事。”灰衣人摆摆手,却仍是气力不济的样子。林晔凉蹲下来,说,“这样不是办法,咱们在外面太明显,要是他们稍微仔细点怕就找上来了。”
说完又驮起他,“我知道这山上有一种壶里草治内伤外伤都有奇效,咱们先找个山洞避一避。”
灰衣人踉跄了一下,“你先走,我来断后。”
林晔凉急得拍手,这突如其来的旧疾要是发作两人岂不都变成了刀下鱼肉,他急道,“现在不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啊,你要是喜欢出这风头,我让人给你做架花车,从宣京城北游到城南,你可满意了?”
说完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人藏到山洞里。
“先藏一会。”
俩人找了一个不大的山洞藏身,四周还遍布着一些野兽的足迹。
灰衣人看了一眼一块散花蹄子状的痕迹,“这里有狼。”
“狼?我看豺狼虎豹也比那些人和蔼些。”哗啦一声,林晔凉把外袍撕下一角,混合着路上摘来的草药,一并嚼碎了给他敷在疼痛处,一看那里的皮肉泛出青紫色,有变黑的征兆,他看着灰衣人,“你这是毒伤。”
能深入骨髓的毒,天下除了毒三家还有何人能做出?
把伤口包扎好,林晔凉盘腿坐下,灰衣人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你先走吧。”
“啊?”林晔凉正在思索被他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江湖人士,哪能见死不救。”
“说起来从我去青山请你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灰衣人半靠在石壁上,看起来脸色比起方才喝酒时苍白了一些,许是酒力消退了。
“名姓早就忘却了,你愿意如何称呼便如何吧。”
林晔凉稍加思索,“名姓是父母给的,我不好乱起,不过咱们两个一起闯荡江湖,不如你叫无名我叫无姓,无名无姓之辈,早晚这江湖留下名号!”
“我叫无名好,但你叫无姓,不怕你家里怪你?”
“不会不会,”林晔凉摆摆手,“我父亲现在一心向学,一身夫子做派,我母亲温柔贤良,更是不会动手打我,至于我祖母嘛……她老人家年少时便已名动江湖,我这伎俩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了。”
“家中除了这三位还有谁会怪我?”林晔凉粲然一笑,便是如清风朗月般,看着便觉心情舒畅。
无名回想起最初见到林晔凉是三个月前在宣京城郊的青山,那是他四处奔走的最后一站,将师父仙逝的消息通知几个生前旧友外,无名感到身体不太对劲,可能是由于近日劳心费神,原本半年后才会发作的毒伤也隐隐疼了起来,到晚上更是翻来覆去如蚂蚁噬咬一样难熬。他本是想在青山上的珈蓝寺稍作歇息,却不知道林晔凉这个不速之客从哪里听说自己是剑仙传人,非要和自己共闯江湖,可自从自己师父沈静风走后,他便不再有心收徒,更不想节外生枝,这次下山一方面是为了探听一下山下的消息,另一方面也着实是被这小子搅得烦了,要不下一次山,帮他寻什么名剑,恐怕他能把珈蓝寺闹个底朝天。
“小子……你若真想寻剑,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无极天山。”
无名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林晔凉听在心里微微一紧,无名观察着他的反应,“无极天山出过两位剑仙,山上的揽月阁在剑器上更是造诣非凡,你若是想求一把好剑,不妨随我去参加试剑大会,凡参加取得名次者皆可在揽月阁内选择一柄配剑。”
林晔凉摇头,无名问道,“你嫌一般的剑不够好?那么我去比试,你来择剑。”
试剑大会乃是天下武林的一次盛会,不限出身地位,凡有实力者皆可以参加,有师门的可以组团,孤身一人的可以以个人名义参加。试剑会分为三大阶段——地音、天省、出月。地音阶段会邀请各个门派内部进行比试,无门无派者放在一起比试,选出来的三千精英会留在无极天山进行一个月的厮杀,这一阶段名为天省。最后留下的三百人才有资格参加出月这一阶段的比试。而出月的试炼场则设在揽月阁中,届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甚至宣、醴、羌三国也会派人出席,而试剑大会的胜者则会获得一柄君子剑,通常都是揽月阁的长老所炼。集天精地灵人力于一体的名剑,乃是江湖人人向往、有价无市之物。
“不是。”林晔凉倒没有为揽月阁心动,揽月阁所出之剑平阴王府每年就要收一半。有心之人以为林睿景好剑,都抢着从黑市上买剑。上一届的“君子剑”因为好赌,把揽月阁所授之剑“北斗”当在了黑市,虽然此人因“冒犯仙山”被官府捉入大牢,不出一个月便在牢里咬舌自尽。但那柄北斗还是被人以送礼的名义送进了王府。
论出身,乃是宣国赫赫有名的杀神,平阴王嫡子,也是王府独子,皇子也没有他得圣宠。他从小喜欢和江湖人打交道,鸿景帝便让华山掌门一代宗师叶臻翎教他习武。要说财,钱帛于他像水一般源源不断、滔滔不绝,若说地位,鸿景帝破例给他赏了封地,封了郡王。他若是喜欢,莫说是一个揽月阁,就算是整个无极天山也要给搬到宣京来。
无名只当他是宣京一个富贵官宦家的纨绔,并没有想到这么一个集万千造化宠爱于一身的人,他若是真想要些轻巧物件绝不会费这些功夫。
“我想要的,是镇山之剑——”
与此同时,那两兄弟似乎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寒风呼号着,暗示着不详。无名看着他面色不变地说出两个字——“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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