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3

　　滇良乃棣
　　17岁的滇良乃棣住在离嘉良玘十多里远的另一个叫作下峒的寨子里。
　　下峒的族人们都传唱着一首歌：“天上的月亮哎躲进云彩里，因为滇良乃棣的眼睛比它明亮。地上的花儿哎躲进草堆里，因为滇良乃棣的脸庞比它漂亮。山中的乌雉哎躲进树洞里，因为滇良乃棣的头发比它漆黑。”
　　滇良乃棣是下峒寨有名的阆族长者滇良芩的孙女。滇良芩领导着一个大家族，她一共有八个儿女，十四个孙子女。滇良乃棣排行第十二。滇良家的姑娘个个都是美女，但滇良乃棣是最漂亮的那个。
　　滇良家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制陶。滇良家族凭着这门手艺生活。而在心灵手巧的滇良乃棣手里，制陶成为了一门独一无二的绝技。滇良乃棣不但长相出众，她制作出来的陶器同样漂亮。她仿佛天生下来就是为了制作陶器的。她具有一双出神入化的巧手。在她手下做出来的陶器，无论是陶盆，陶碗还是陶罐，陶壶，除了原先滇良家特有的灰、红、黄等各种不同的颜色之外，还在外形和内壁上都增加了花鸟动物等各式各样的图案。这样一来，使得滇良家的陶器广受喜爱。连远在巴山下的茂族和巴族都知道滇良家的陶器。
　　那是一年前的春天，嘉良玘带着鹿肉和青稞，去下峒寨滇良家换取家里需要的陶器。当他走近寨子边上的小溪时，看见在溪水边汲水的滇良乃棣。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滇良乃棣。只见她站在清亮的溪水边，双手扶着一个广口的瓦罐汲水。清澈的溪水映着白云蓝天，也映着滇良乃棣美丽的容颜。那时，嘉良玘虽然还不认识她，但他确信眼前这个神仙一般的姑娘就是传说中比月亮还要美的滇良乃棣。
　　嘉良玘帮着滇良乃棣把水托回了家。一路上，他们很自然地聊了几句。和勇猛强壮的嘉良玘比起来，乃棣是个心善敏感的小姑娘。她抚摸着跟在嘉良玘身边的猎犬黑毛，告诉嘉良玘她喜欢狗啊、鸟啊、鸡啊，还有青蛙壁虎之类的小动物，她把它们绘在自己制作的陶器上。
　　嘉良玘看着她温柔自然地抚摸黑毛的样子，内心里竟然十分地羡慕黑毛。他从不曾听见过任何人用这么柔和的口气谈论小狗和小鸡。在他的生活里，一向只充满了勇武和威猛。和滇良乃棣的相遇，第一次让嘉良玘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也因此成为他永远难忘的经历。
　　自从见到滇良乃棣之后，嘉良玘就盼望着火把节的到来。
　　火把节是阆族青年男女相亲和约会的日子。青年男女们在这天聚在一起，唱歌跳舞，赛跑摔跤。男子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就会送给对方一个特别的礼物。女方若是也喜欢男方的话，就会接受男方的礼物，女方也会把自己独有的物品作为信物交与男方。之后男方就可以按照约好的时间，上门和女方过夜。过夜之后，男方即回到自己家中。第一次的过夜非常重要，因为这将决定男女双方是否确实对彼此满意。如果彼此真的对对方都满意的话，他们就会继续相约过夜。第一夜之后，如果有任何一方不希望继续的话，他们就会退还各自的信物，不再交往。但男女双方仍然保持着和平友好的关系，他们各自都继续寻找其他的心仪对象过夜。
　　阆族的年轻男子，要想赢得心中喜爱的姑娘，就必须在火把节上有出色的表现。嘉良玘为了在火把节上赢得滇良乃棣的爱慕，他决心要寻找到一样独特的东西。这东西既能展示他独特的魅力，又能表达他对滇良乃棣的真心。嘉良玘苦思了许久，终于记起老人们曾经说过的，在大巴山的深处，有一种叫做孔雀的美丽的鸟儿。老人们说，若是能够得到孔雀身上美丽的羽毛，就一定可以获得姑娘的芳心。
　　大巴山深处人迹罕至。那里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那里的悬崖断壁让无数前人止足。还有那里危险凶猛的毒虫野兽，猎人们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么迷失在迷雾重重的深山密林中，或者成为山林中猛兽口里的美食。
　　然而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没有吓倒嘉良玘。美丽温柔的滇良乃棣，如影随形一般时刻在他的脑中徘徊，激励着嘉良玘身入险境，寻找那可以带给他幸运的孔雀。
　　也许是上天眷顾嘉良玘，也许是嘉良玘艺高人大胆，不愧是阆族人中的狩猎英雄。在大巴山里寻找了七之后，嘉良玘凭着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精绝的记忆力和多年来积累下的判断能力，他真的找到并且射中了一只翠绿的孔雀。
　　原本，嘉良玘只是想捉住那只孔雀，在它身上拔取一只羽毛后就放了它。因为在老人们的传说中，孔雀是大巴山上的神鸟，是不可以伤害的。可是嘉良玘追了很久，都追不上那只翠绿的孔雀，迫不得已，他只好射伤了它。嘉良玘拔取了孔雀身上的一支漂亮的翠眼羽毛后，他给受伤的孔雀敷了些草药，然后恭敬地向孔雀垂首请罪，便将它放归了森林。
　　狩猎归来后，嘉良玘把获得孔雀羽毛的事情当成了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希望等到火把节的那一天，把孔雀羽毛当成最贵重的礼物，给滇良乃棣带来一份巨大的惊喜。
　　火把节终于来临了。
　　所有的青年男女，都为这一天的到来感到欢欣和喜悦。姑娘们都会精心的梳妆打扮，穿上用麻布缝制的裙装，将五彩的麻线掺杂在头发里，梳起花色的辫子。小伙子们则会披着兽皮制作的披甲，头发用兽皮或是麻绳箍起，然后将自己猎获的动物牙齿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那些最勇敢的猎人，脖子上的牙齿项链最引人注目。也是火把节中最受姑娘们注目和喜爱的男子。
　　火把节开始之前，还有一个无比重要的仪式。那就是向山神致敬献礼。
　　致敬献礼必须是在天还未亮的早晨开始进行。由族中大首领率领，族人中所有长者和二十岁以上的成年男女跟随。族人们捧着敬献给山神的各种礼物——通常是活鸡、活兔子或是任何活的猎物，以及地里正在生长的青稞苗和玉米苗，步行来到山神庙前。在山神庙前，由大祭司主持隆重的献礼仪式，众族人跟随着大祭司，朝着山神庙内那个代表山神的巨石，高举双手俯首致礼，同时吟诵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祈福的歌谣。吟诵结束后，大祭司还会单独默念一番，再将众人带来的活物丢弃到山谷之中。最后，大祭司会念动咒语，请来山神的火种，点燃大首领手中的火把。
　　只有当大首领手中的火把点着了，火把节才算正式开始。
　　每一年，点火把的过程都是最动人心弦的。而在这一年的点火把过程，则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当时，嘉良娥手持着火把，大祭司像以往一样，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将手中的神秘粉末洒入火把。这样来回地洒了几次，火把都没有能够点着。等待着的族人们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大家互相传递着疑虑和担心的眼神，有的人不禁相互私语起来。
　　终于，在尝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之后，大祭司停止了点火。他转过身去，对着庙里的巨石默念起了咒语。好一会儿，他再次转过身来，对着众人们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山神今天很不高兴。因为你们有人做了对他不敬的事情。”
　　大祭司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即刻响起了嘈杂不安的议论声。站在嘉良娥身后的嘉良玘，尤其震惊。他想起了那只被他射伤的孔雀。难道是自己的鲁莽行为惹怒了山神吗？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时，大祭司又说道：“山神是仁厚的。你们今晚回去反省自己的过错。明天再来点火把吧。”说完，大祭司朝着山神庙再行了个大礼，带着他的小祭司离开了。
　　族人中尤其是年轻些的，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意外。他们都是和嘉良玘一样，对火把节盼望已久，他们对火把节不能在今天进行感到很难接受。有几个人甚至大声地吵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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