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11

　　大凉王金图西娃本以为，让小凉王把雪鹰带走，自己的心就会平静下来，可以像往常一样生活和处理凉族的事务。可是她错了。
　　小凉王带走了雪鹰之后，金图西娃就后悔了。那天晚上，她几乎整晚未眠。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之前雪鹰为她所唱的歌，和雪鹰那矫健奔放、无拘无束的舞姿。金图西娃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忘掉关于雪鹰的一切。可是不知为何，虽然雪鹰仅仅在她的城堡里停留了两三天的时间，可是他的身影和声音却有如鬼魅一般驻留在她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
　　大凉王固然喜欢雪鹰，也渴望得到雪鹰的生命之水。但她不是一个一般的妇人。她是大凉王！她讨厌被控制的感觉！她必须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若是她失去掌控的状况，她宁愿消失或是毁灭，而不是被掌控。
　　如今，金图西娃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不在身边的人而失控，她不禁深感不安。当这种情况持续时，大凉王变得恼怒和懊悔起来。她甚至停止了多年来的习惯，没有去巡视自己的城堡和领地，而是焦躁及愤怒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设想着该如何摆脱她所遭遇的困境。
　　金图西娃后悔的是，她同意让小凉王带走了雪鹰。这就意味着小凉王可以通过雪鹰来控制她！这将是她最大的噩梦！以前她从不担心小凉王会对她不利，这是因为金图西娃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她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控整个凉族，掌控各种可能的局面。小凉王除了服从和协助于她，没有其它任何道路可走。可是，雪鹰的出现，给大凉王的自信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有那么一瞬间，大凉王甚至动了杀机。她想，若是雪鹰死了，她就可以彻底地断绝了被这个少年左右甚至掌控的机会。
　　最后，焦躁不安、恼怒懊悔的大凉王叫来了萨满，请教他如何可以解除这种由雪鹰带来的困扰。
　　凉族的萨满大法师，具有通鬼神解病痛的超级能力。他是凉族人最重要的精神源泉，可是大凉王平时却颇讨厌他。因为每次见到他，萨满法师都要喋喋不休地对大凉王提出各种建议。要么是建议大凉王颁布一个指令，要么是建议大凉王进行某个仪式。他还喜欢对大凉王的个人生活指指点点，总是提醒金图西娃还没有一个继承人，让她尽快物色一个合意的男子。
　　大凉王觉得受到了冒犯，可是因为对方是萨满大法师，她又不能朝他发脾气。金图西娃只好尽量地躲着他。可是如今她无可选择，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咨询的情况下，她只能去请萨满。
　　萨满听说了大凉王的烦恼之后，可说是喜忧参半。
　　萨满法师一直主张大凉王需要像所有凉族女子一样，有一个男子作为伴侣。只有这样，才是顺应天地自然的安排和符合人伦生养的次序。作为大凉王，金图西娃喜怒无常的个性，事无巨细地发号施令，和不计后果的决策，一直以来给整个凉族带来了许多的怨怒和纠纷。对此，萨满法师归结于大凉王金图西娃对男子的排斥和抗拒。
　　也正是出于这种担心，萨满法师和小凉王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要为大凉王寻找一个合适的男子。萨满通过占卜和算卦，得到的结论是最适合大凉王的男子是一个既是外族人，又是凉族人。既是少年人，又是成年人。是男子，又像女子。既有父，又无父，身带恶运，又可以带来幸运的人。而雪鹰，刚好完全符合所有的卦语。
　　萨满欢喜的是，大凉王真的接纳了雪鹰。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金图西娃就像一只孤傲的母狼，从不接近任何男子，更不要说和男子一起过夜了。
　　而让萨满担忧的是，大凉王仍然对雪鹰充满了戒心。她若是不能真正接受雪鹰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大凉王接受任何男子了。而凉族人口中传说的，雪鹰是个会带来恶运的人的传言，就真的应验了。
　　萨满必需谨慎应对当前的状况。他既不能让大凉王放弃对雪鹰的接纳，也必须保持大凉王对自己的信任。
　　他说：“大凉王，以你如此仁慈的心肠，当然会担心雪鹰的生死，以至于夜不能寐，这都是人之常情，不必忧虑。一旦你知道了雪鹰仍然好好活着，你就可以放下心来，并且接他来与你同住，两心相安了。”
　　大凉王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我早听说雪鹰自带恶运，我本不相信。可是自从他来了我这里之后，就搅得我不得安宁。他若是能给我带来运气尚好，若是反倒把恶运带给了我，我岂不是自找罪受吗？我请你来，不是在这里给我找安慰，我是要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个雪鹰！我是万人遵从的大凉王，岂能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搅得心神不宁？”
　　“大凉王，所谓雪鹰自带恶运的说法，其实不过是传言而已。他的确与众不同，天生不凡。大凉王你也见过他，应该有自己的结论。他和他的养父一同掉入阆河，以他单薄的体力，为何得以生还？他的生命，就是河神隆大送给你的礼物。以我之见，他这次也必不至死，因为他尚有传授生命之水给你的重任！在没有完成这个重任之前，他一定不会死的。”
　　听了这话，金图西娃不禁又恼又羞。那种被萨满冒犯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她提高了嗓音，不怒而威地说道：“萨满，我必须提醒你，不要把我当成普通的妇人！我是大凉王！我的使命是保证所有的凉族人生活得幸福！我才是那个掌控大局的人！没有人可以扰乱我的心！谁若是来扰乱了我，扰乱我的心和我的生活，那就是扰乱了所有凉族人的次序和生活！我必须采取行动，停止这种扰乱！你懂吗？”
　　萨满被大凉王的气势震慑住了。他小心地回答说：“大凉王，萨满遵从你的指示。如果你允许雪鹰回到这里来的话，我可以为你举行一场法事。驱除任何雪鹰可能携带的不吉利。这样可好？”
　　“你认为雪鹰还可以回来我的城堡吗？”金图西娃降低了声调说道。
　　萨满试探地看着大凉王，说：“大凉王你是掌控一切的王。我只是说，若是你允许雪鹰回来，我就来为你驱魔。你若不允许他回来，那就让他留在小凉王那里好了。”
　　萨满的最后那句话提醒了金图西娃。她想，若是雪鹰没死，而留在小凉王那里的话，对自己就更加不利。理智地想想，大凉王也承认，把雪鹰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更加安全的办法。但当初是自己责令小凉王将雪鹰带回去救治和调养的，如果现在这么着急地招回雪鹰，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于是，大凉王先是同意了萨满做法事的建议。然后她又授意手下，去打听雪鹰的身体恢复情况。待了解到具体情况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小凉王这边，原本以为雪鹰已经失去了作用，正在考虑其它的计划。当听到大凉王在关心雪鹰的健康时，小凉王不禁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看来，大凉王并非完全对雪鹰不满，利用雪鹰去破坏大凉王的诡计，还是很有希望的。
　　因此，小凉王再次来到白玛的家中，只要雪鹰恢复了健康，就要把他带走。
　　对于小凉王的到来，白玛早有准备。她冷静地向小凉王行礼，然后说道：“小凉王，我已听说你一直有善待我家雪鹰。我替雪鹰感谢你的好心和善意！如今我家雪鹰已经结亲，他不能再为你和大凉王效力了。请小凉王放过他吧。”
　　小凉王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然而转念一想，觉得这不可能。他镇静地笑笑，对白玛说道：“你这个妇人，到底不是我们凉族的人。月亮节还早呢，加上雪鹰病得那么厉害，他能和谁结亲？你就不要在这里讲大话骗人了。你既然知道我会善待雪鹰，那就让他和我一起走。他在我那里享受到的福，比你这里可是要多多了。你难道想让你儿子陪着你吃苦吗？”
　　“小凉王，谢谢你的好意。雪鹰不是我的儿子，他本是我姐姐姬玛的儿子。姬玛生下他后就去世了。我为了养活雪鹰，把他当成了我自己的儿子。如今他已经成年，我让他和我的女儿金珠结为夫妻。雪鹰从小在这里长大，他愿意和我与金珠一起生活，他不嫌苦的。”白玛一字一顿，清楚简洁地将她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听了白玛这番话，小凉王一时没有心里准备，一时张口结舌，无法应对。
　　白玛见此，再次对小凉王行了个大礼。说：“求小凉王放过雪鹰吧，我们一家会为你纳贡，为你每天祈祷。感谢你小凉王的恩德的。”
　　金措西达哪里甘心就此罢手，他眼珠一转，说道：“我只是听你说而已，怎么知道雪鹰自己的是否同意呢？他可是去过大凉王的城堡，在那里住了几晚的。你把他叫出来，我来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说的和你不一致，我还是要来带走他的。”
　　对小凉王的这招，白玛毫不担心。她庆幸自己早已和雪鹰交代清楚，雪鹰也早已同意自己的安排。于是她把雪鹰叫了出来。
　　当雪鹰走出家门时，他那神采焕发的样子，小凉王看了，内心吃惊不已。这是因为雪鹰回到家后，一方面得到白玛和金珠的精心照顾，另一方面他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不但身体得以恢复，他的心情也大为放松。
　　雪鹰红润的脸色，让小凉王心动不已。他心想，无论雪鹰是否结亲，他都一定要把他带走。因为他坚信，雪鹰一定能够帮助他，完成毁灭大凉王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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