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21

　　正当白玛因为女儿金珠被小凉王抢走而伤心欲绝时，一个身材瘦小、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走进草屋，出现在白玛面前。她看着匍匐在地，神智不清的白玛，眼里充满了同情。
　　“白玛。”老妇人轻声唤道。
　　白玛躺在地上，她的脑子仍然一片混乱。她不停地向心中的女神娅莎姆祈求，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
　　“白玛！”老妇人提高了声音唤道。
　　白玛被这个声音唤醒了。她睁开眼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刹那间，白玛以为是她一直祈求的女神娅莎姆出现在眼前。白玛哆嗦着爬起来，双膝跪地，哭泣着说道：“是你吗？女神！是你吗？”
　　“白玛！你站起来，不用怕。”老妇人和蔼地说道。
　　白玛这才定下神来，看清楚了眼前的来人。只见她身穿着淡青色的长衣，脖子上有一串由各种颜色的宝石和羽毛组成的挂链。她最显眼的地方，是她额前那条带着花纹的束发带和那白雪般的满头白发。白玛意识到，老妇人是凉族的贵族。因为只有贵族，才有这么贵重的束发带。
　　这时，一个粗壮的汉子也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他粗声大气地嚷道：“阿姆，我说的没错吧。小凉王动作快，已经把金珠带走了。”
　　白玛不知道这两人的来意。她本能地缩紧了身子坐在地上，警惕地看着来人。
　　老妇人保持着一脸的和善。她对那男子说道：“老幺，你去外面等着。不要来打搅我们。”她接着又低头看着白玛，说道：“我们是来帮你的，你不用害怕。”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白玛怀疑地摇着头，说。
　　“我是乔措家的乔吉西娃。”
　　白玛睁大了眼睛。乔吉西娃，她可是凉族最有钱有名的贵族，白玛听说过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如今她竟然来到自己这个低微人家的草屋，还说要帮自己？白玛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
　　“你什么也帮不了。金珠已经被小凉王抓走了。”白玛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知道。我们来晚了些。”乔吉西娃遗憾地说道：“我本想劝劝小凉王，让他给你一些时间，去把雪鹰找回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白玛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怒气被点燃了。她怒视着乔吉西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去找雪鹰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去找！”
　　乔吉西娃有些意外。她问道：“难道你舍得你的女儿金珠吗？萨满要拿金珠去祭神，你知不知道？”
　　白玛几乎想要冲上去撕咬这个妇人。她悲愤不已地喊叫道：“我当然不舍得！金珠是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他们把她带走了！他们把她带走了呵！”白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乔吉西娃注视着情绪激动的白玛，叹息地说道：“是呵是呵。这才对了嘛。你去把雪鹰找回来，我可以帮你去请求小凉王，放了金珠的。”
　　白玛嘶哑了喉咙崩溃地喊道：“金珠是我的女儿，雪鹰是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为了金珠，去让雪鹰死？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愿意去死，不要让我的孩子死！求求你们了呵！求求你们了！”白玛说着说着，她又脱离了清醒，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状态。
　　乔吉西娃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白玛的肩膀，缓缓地说道：“白玛，你冷静些听我说。雪鹰不会死的，他和金珠不一样。他和你也不一样。萨满的驱魔仪式都奈他不何，小凉王也不敢对他怎样的。你只要找到雪鹰，就可以救出金珠。至于雪鹰，你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白玛被这番话打动了。她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乔吉西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雪鹰真的不会死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去找雪鹰才这么说的吧？我怎样才能相信你呢？”
　　乔吉西娃微微地笑了笑，说：“白玛，雪鹰虽然是你的儿子，可是你好像还不太了解他呵。你可曾听说过有谁可以破坏萨满的驱魔仪式？有什么人能够从萨满的驱魔仪式上跑走？没有！对吧？可是雪鹰做到了！我活了那么多年，我都从未听说过这么神奇的神奇，你更加不可能听说过了。所以我说雪鹰是个异于常人的人，他具有非同寻常的力量。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听我的话，若是你想救你的女儿金珠的话，就去把雪鹰找回来吧！”
　　白玛虽然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她仍然怀有疑虑。她毫不掩饰地问道：“且不说我要是找到了雪鹰，小凉王会怎样对他。我不明白的是，你跑来我这里，劝我去找雪鹰，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你们这些贵族，从来不会关心我们这些穷苦人。当初小凉王来带走雪鹰，也是说了一大堆动听的话。雪鹰就是被小凉王骗走的！所以，你们这些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听了这话，乔吉西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不满地看着白玛，说：“你这个妇人真是糊涂！连好歹都分不清了！我一个老人家，一大早跑那么远来你这里，你不听我的劝也罢了，怎么还怨起我来？”
　　白玛冷冷地回道：“我糊涂？你当然清醒！没有你们，我们家从前好好的。自从小凉王上门，我们家才变成这个样子！好好的两个孩子，没有了！不见了！”说着，白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乔吉西娃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不听我劝，我也不强迫你。金珠是你女儿，你不救她，也没人会救她了。”说着，她欲转身离开。
　　“等等。”白玛叫住了她。说：“若是我把雪鹰找回来了，你可以保证，小凉王不会杀了他去为大凉王去病吗？”
　　乔吉西娃看着白玛，眼里闪出一种奇特的光。她说道：“你若是找到了雪鹰，把他带来我这里。相信我，我会帮你，让金珠回到你身边的。”
　　“那你能保证雪鹰不会死吗？”白玛追问道。
　　乔吉西娃有些烦躁起来。说：“白玛，你听着！我只说最后一遍了：雪鹰的力量非同常人，他不会死的！”说完，她迈着蹒跚缓慢的步子，走出了草屋。
　　乔吉西娃走后，白玛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无论如何，去找找雪鹰再说。按照自己先前的思路，雪鹰可能会躲在老筏子那里。
　　白玛想起来，从前雪鹰说过，老筏子是住在河边的一处极高的山崖上。他独自一人，从不和族里任何人来往。雪鹰是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情况下，遇见老筏子的。据雪鹰说，老筏子已经很老了，可能比凉族所有的人都老。不知为何，白玛有一种感觉，老筏子也许就住在那个神秘恐怖的云顶岩上。
　　云顶岩，是一个常年乌云缭绕的地方。凉族人都知道，那里不仅山深林密，且雾气沉重，人一旦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来了。所以，所有的凉族人，视云顶岩为禁地，从来都不敢踏进云顶岩半步。
　　白玛记得雪鹰曾经说过，老筏子住的地方十分迷幻，所以无人敢于踏足。她当时还以为是雪鹰年少，说话夸张。但现在想来，老筏子若真的住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那就只有云顶岩了呵。
　　初秋的阳光带着暖意，静默地洒在白玛的头上，身上。将白玛孤独的身影，投射在草屋前的地上。白玛不舍地看着这个曾经给了她和她的孩子安宁幸福的家，心里面有一种从此告别的预感。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找到雪鹰。云顶岩是个充满了危险和恐怖的地方。说不定，自己不但找不到雪鹰，反而会死在那个瘴气弥漫的地方。
　　恍惚间，白玛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和姐姐姬玛逃离茂族的那个清晨。那时候，她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逃亡深山。如今，她是为了她的孩子们的生死存亡而冒险进入深山。只是，从前有姐姐的陪伴，而今天，只有她自己！一想起姐姐姬玛，白玛又忍不住伤心落泪，她哭泣着自语道：“姬玛，阿姐，你的魂灵能听到我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雪鹰，他在哪里呢？他是在云顶岩那里吗？如果他真的在那里的话，请你带着我找到他好吗？但愿我能够找到他。不管他是不是能够救金珠，我都希望能够再见到他！”
　　白玛倾诉完了之后，她感到似乎有一种力量注入了自己的胸膛。原先茫然的头脑，渐渐地清晰起来。原先沉重双脚，也变得轻松下来。
　　“姬玛，真的是你吗？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请帮助我找到雪鹰吧，相信我，阿姐！我一定不会让他代替金珠去死的！请相信我！阿姐。”
　　白玛说着，她整个人突然变得灵活轻松起来。她的眼中充满了坚毅，她的脚步充满了动力。她迈着飞快的步子，朝着传说中恐怖的云顶岩走去。白玛一边走，一边唱起她许久都不曾吟唱的歌曲：
　　“哎哟，我的女神，娅莎姆哟！
　　娅莎姆！哎哟，我的女神！
　　请求你保佑我们呵，女神娅莎姆！
　　保佑我们的今天，保佑我们顺利！保佑我们找到雪鹰，保佑金珠回到我身边！
　　哎哟，我的女神，娅莎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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