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传 5

　　四周一片黑暗。
　　像是一块压在身上的巨石，黑暗沉重而且冷硬。不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把人压进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意识在黑暗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感觉到恐惧的存在和对光亮的期待。雪鹰此时就沉浸在茫茫的黑暗中，从头到脚都浸满了黯黑的苦涩。
　　“你是谁？你为什么到巴族来？”
　　一个幽深阴暗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雪鹰被这个声音唤醒。他睁开了眼睛。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身处的地方一片黑暗，四周的空气都在向他施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是躺在深深的泥土里。可是，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是谁——”最后的那个“谁”字，声音拉得很长。
　　“你是谁？”雪鹰想反问，可是他发现这很困难。他的喉咙被卡住了，他好像无法发声。
　　“你到底是谁？你死在这里了吗？”那个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
　　“我没有死！我是雪鹰。我来巴族，是为了……”雪鹰停顿下来，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地继续说道：”我来巴族，是为了毁灭巴族。“
　　“哦？毁灭？“声音有些惊讶，然后，声音继续问道：”为什么呢？“
　　“为了拯救。”雪鹰的大脑开始活跃起来。此时他虽然仍然被沉重的黑暗所包围，可是他感觉到他的眼前出现了某种模糊的光亮。他重复道：“为了拯救！”
　　那个提问的声音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声音又出现了：“拯救谁呢？”
　　“拯救我自己。”雪鹰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拯救自己？你为什么需要拯救？”
　　“我不够强大。我需要毁灭别人，才能强大起来。这是我的宿命。”
　　“你为什么要强大呢？”
　　“我必须强大！我只有强大了，才能完成我的使命，才能在这巴山阆河间称霸！我才能雄立在天地山川之间！才能成为神！”
　　“必须要毁灭巴族，才能拯救你自己和强大你自己吗？你岂不是太自私了吗？”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宿命。没有人能够违抗自己的宿命！”雪鹰顿了顿，继续说道：“巴族也许被毁灭，但是巴族人将会重生！”
　　“原来这样。”声音变得平静下来。继而又发问道：“就凭你自己，你怎么能够毁灭巴族呢？”
　　“我不知道如何毁灭，我只知道如何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继续生存下去。只要我继续生存，巴族就会毁灭。”
　　“哦？这么说来，如果你死了，巴族就不会毁灭了吗？”
　　“不，如果我死了，巴族也将和我一同死去！”
　　对话到此时，突然进入到僵持。一切又进入到静默。黑暗的潮水再次上涨蔓延，恐惧同时入侵。雪鹰像是一只被逼入墙角的老鼠，全身都变得紧绷和僵硬。之前眼底的那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雪鹰再次闭上眼睛。卷缩起全身，将自己沉入了暗黑的静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阵沉重而迟钝的拖拉声。然后，一个红色的微光撕开了沉重的黑暗。微光的后面，是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
　　雪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那点红光。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某种神奇的蓝光。像是暗夜的空中闪烁的星星。
　　“喂，你跟着我来。”身影朝着雪鹰呼唤了一声。
　　雪鹰摸索着站起身来，随着灯光和身影向外走去。
　　寒气裹挟着黑暗，一路跟随着雪鹰和那点微红的光向前。雪鹰抱紧了双肩。他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从他的脚底冲向他的心脏。但雪鹰毫不在意。他专注着前方的那点微光，脚步坚定地紧跟着向前。
　　黑暗似乎逐渐退去。雪鹰的四周，像是某种帷幕被轻轻拉起。只见一丝乳白色的微光，在雪鹰的身边跳跃。雪鹰觉得他的心脏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乳白色的微光。
　　“你将生存，你将继续，你将强大，你将称霸，你将倒下，你将害怕，你将无家……”一个声音在雪鹰的耳边絮絮地低语着，雪鹰听着，出了神。
　　巴天姆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地心慌意乱和头晕目眩。是因为天姆卫没有听从她的命令杀死劳巴胡奀，所以她太生气了吗？还是因为最近以来越来越多关于巴族灾难的传言，让她心烦意乱呢？
　　巴天姆妭看着被天姆卫胡姜带到面前的年青人，妭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一眼就爱上了这个英俊无比的青年。是的，看到雪鹰的第一眼，妭就难以自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可是巴天姆妭还是必须按捺下她心中汹涌的爱意，因为毕竟，作为巴天姆，她要先尽自己的责任，她要保护巴族的安全，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来意。
　　天姆宫里，陈设着巴族人最喜欢和擅长的树雕。这些人形树雕，都是真人大小。雕刻的都是巴族男女的各种形态。有的壮实，有的婀娜，有的憨厚，有的美丽。除了人形的树雕，还有各种美丽的花草。那些姿态各异，气味芬芳的鲜花，从未像今天那么地诱人心扉。巴天姆妭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忍不住了，她的心跳快得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劳巴胡奀说你是神人。你有何能力，可以被称为神人呢？“巴天姆妭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雪鹰，问道。
　　雪鹰目光炯炯地看着巴天姆妭，他的眼光仿佛可以摄人心魄。他微笑着，简单地回答道：“我将生存，我将继续。“
　　巴天姆妭不解地看了看其他的族人。她虽然也是一个智慧超群的女人，但她不能理解雪鹰这话的意思。而周围的族人似乎并没有关注他的回答。他们只是不停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真的是来拯救我们巴族的吗？“巴天姆妭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清了清喉咙，挺直了腰，努力庄严地问道。
　　雪鹰微微低下了头，避开了天姆妭的眼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仰起了头。他双眼望向天空，声音响亮地说道：“我将强大，我将称霸。”
　　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慑住了。他们一齐注视着雪鹰，脸上现出讶异惊慌的表情。而那些天姆护卫们，则不约而同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你是说，你可以帮我们巴族强大起来吗？”天姆妭倒是显得颇为平静，她略带欣赏地注视着雪鹰，柔声问道。“还有，称霸是什么意思呢？”
　　“尊敬的巴天姆，请不要轻信这个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我们巴族强大呢？”见到巴天姆妭一副倾心的样子，她身边的天姆卫南卫姜心中很是担心。于是忍不住插嘴道。
　　天姆卫首领胡姜也解释道：“劳巴胡奀说，我们若是杀了他，这个雪鹰就可以解救我们巴族的灾难。”
　　“是的。杀死劳巴胡奀吧。”雪鹰的脸色开始变得冷峻起来。他的眼睛似乎结了冰，从那里射出的眼光，冰冷坚硬得可以戳穿周围每个人的身体。雪鹰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劳巴胡奀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天姆妭也不禁惊讶了。
　　“他是我的恩人。”
　　“你居然要我杀死你的恩人？”巴天姆妭忍不住颤抖起来。“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杀死他吗？我帮你说出来，有什么不对吗？你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看到了你的内心，我把你的心意说出来而已。”雪鹰冷冷地说道。
　　听了这话，巴天姆妭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忍不住问道：“你可以看到我的内心？我不相信！”
　　“是的。不光是你，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内心。这里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黑暗。”雪鹰的脸色渐渐地变得更加地阴沉。他逐一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然后缓缓地说道：“我将倒下，我将害怕，我将无家。”
　　天姆妭不顾一切地惊呼起来。她说：“那不是真的。你不会死的。劳巴胡奀也许会死，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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