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天而为

谢嗣音自算出地动之后，一路运气，足踏枝叶跃过数里地，赶了一炷香的路才匆匆至此。可方看清场上众人，就见正臣哥哥将毕生功力皆输给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地女子，转瞬青丝白发，她望去，却望不到李茂贞一缕阳数，周身尽是黑气缠绕，她明白，她还是来晚了，李茂贞的命数还是尽了。

        原来，她救不了他。原来，她真的更改不了任何人的命数。

        暗处的尤川自谢嗣音方才来时，就一直盯着她，看她匆匆接住李茂贞，看她摘帽落发，解去面纱，看她悲痛低泣，颔首应下李茂贞一句：是浓浓啊。

        他的小姑娘落泪了，应该很痛吧，明明已经预知一切，明明那么努力，耗时那么久去寻他，想要去救他，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谢嗣音将李茂贞环入怀中，眼角的泪随之滴落，滴在他肩上。

        “浓浓别哭，正臣哥哥现在买不了糖葫芦哄你了。”

        李茂贞抬手拭去谢嗣音的泪，犹记儿时，她不过是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转眼都这么大了。

        “已经这么大了啊，浓浓得有十九岁了吧，真是好看。”他欣慰一笑，想要安慰眼前这个曾被他当作妹妹宠的小姑娘：“告诉正臣哥哥，可有心上人，若是有了，让你师父去议亲。我的小浓浓，一定要开心。若是你师父不舍得嫁你，就告诉哥哥，或是告诉十二峒那些叔叔伯伯们，让他们替你去教训师父。”

        他私心想，两个妹妹，一个为王为国，不敢看心上人一眼，那她的浓浓，一定要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啊。

        “我不哭了。”谢嗣音应道，强强咽下喉间低泣：“是有一人，他叫尤川，正臣哥哥，你要替我去议亲，你要和师父一道去。”

        暗处的尤川闻言一震，原来，她一直喜欢他吗，自己竟然从未发觉。如今知晓心意相通，只是此时此刻，也不知欣喜是不是不合时宜。

        “好。”李茂贞柔声应下，真好，小姑娘也长大了，再没有什么遗憾了，他欣慰而笑。他现在好困好困，好想睡去。

        谢嗣音见他眼眸将闭未闭，终不忍见人就此睡去。她将银月针刺入李茂贞周身数穴，凝心聚气为他输着内力，却因悲恸至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气血逆心，竟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嘴角往下画下一道血痕。眸眶中温热早已决堤，泪眼模糊，阖眸缓缓落下几滴珠泪。

        尤川于一旁看着这一切，急得心神俱乱，可他此时不能动，尚有任务在身，不可贸然暴露。

        “这是我的命数，你不可……”李茂贞知道谢嗣音为道家中人，身负秘术众多，可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有违天命，吞噬己身，她不可，不可救他这个命数将尽之人。

        “什么命数，我便是逆天而为又能何如！”谢嗣音咬开指腹，鲜血溢出，右手于空中绘出古老符箓咒文，霎时狂风四起，天雷滚滚。

        “这是什么？”

        李星云一语问出。虽说他算到今日天生异象，将要地动，可这天雷却不是地动之兆。

        “天罚。道门秘术，这个女娃娃想要逆天而为，替李茂贞续命，可终是凡人，不可随意更改旁人命数，否则不但可能折损阳寿，还有可能降下天罚。”

        侯卿于一旁解释，他悄然走至空旷之处，天雷滚滚，他刚刚倚靠的那棵树已经不能待了。暗处的尤川闻言，攥紧了拳，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阻止谢嗣音救人，若是逆天而为，她又将如何。

        再等等，再等等，这是她的执念，或许真能成呢？

        尤川仰头望天。若是不能，就让自己为她承受上天降罪，挡去滚滚天雷。

        李茂贞与谢嗣音相处过一年，虽然她彼时还小，可每个人的性格一般不会变换，这小姑娘从小就倔，吃定的事不会更改，可是他不能让这么一个正值华年的小姑娘为了他一个将死之人去赴死。

        他咬牙看向惊诧站着地众人：“你们还不动手，想看着她死吗！”

        此言一出，众人闻声而动，却有一个更快的身影掠至谢嗣音身旁，一手握住她描咒画符的手。

        “尤川？”谢嗣音见之惊诧，却仍旧努力挣开手：“放手！”

        尤川一直攥着谢嗣音手腕，不让她继续。阴云逐渐消散，谢嗣音见所画之咒逐渐淡去，心中越发着急，抽回为李茂贞输着内力的手，一掌气劲直直朝尤川扑去，谁知尤川根本不躲，生生挨下一掌，一声闷哼，嘴角随之流下鲜红的血。

        谢嗣音心疼了。她顿顿收回手，对望尤川的眸，谢嗣音看得出他神情坚忍，不肯退让。

        场上众人见尤川瞬间移至场中，撤手回退。

        他竟然也在旁边，怎么一点没发觉。

        “不可，嗣音。”尤川吃力稳着身子道。原来她的内力那么强，原来她一直在守拙，从未露出锋芒过。可是今日，就算她再强，他尤川，也要拦住她。

        “不用你管！”这是谢嗣音第一次对尤川说重话。她趁尤川受伤失力之际抽回手，可方才画了一半的血咒已然消散，她怔怔望着就要倒地的李茂贞，心中哀痛不已。

        终究救不了他了吗？

        可她不信，她再度运掌去给李茂贞输内力，可此时的李茂贞早已阖眸瞑目，内力一到他体内就溃散，输再多也没有用。

        谢嗣音终是认清事实，体内散乱的内力一时攻心而去，鲜血扑喉而出，洒向空中，她沉沉坠地，落入尤川怀中。她只觉一时好痛，内力分作好多股在体内乱窜，意识也在逐渐涣散。

        可她还不能睡，她挣扎着起身，尤川见状，一直扶着她，跟着她慢慢走到李茂贞的尸骨边。她并指抵着李茂贞额头，阖眸念着咒法，只见指尖白光遁入李茂贞体内，将他本拧着的眉头抚平。

        “那我，便赠你二人一场绮梦吧。”这般说着，又向女帝颤颤走去，尤川见状已了然，将她抱起，走至女帝身旁才放下。

        足尖抵地，双腿微屈，谢嗣音靠在尤川怀中坐着，将三根银月针刺入女帝穴中，可护她心脉一日，为陆林轩御蛊救人腾下良机。

        “一日之内，御蛊救人。”

        她看向陆林轩，见她颔首应下后，便像刚刚一样并指抵着女帝额头，口中念起咒文。

        “入梦。”侯卿沉思，她会的还真不少。

        咒文念罢，女帝本痛苦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在梦中，岐国国泰民安，没有争执，没有战争，她和哥哥安稳的生活着，哥哥定国□□，而她在哥哥的庇佑之下，行遍世间，画下每一处河山美景。

        一切作罢，谢嗣音握住尤川的手，好似有话要讲，尤川附耳来听，众人见状也投来目光。地动将要来临，她得让尤川快些走，这里的所有人都得快些走，她虽然怪他刚刚拦着自己，可他终究是为了自己好。

        “快走，地动。”谢嗣音说这短短四字已经用去全身气力，话音刚落，她便倒头陷入昏迷。

        尤川闻言一惊，众人也是将信将疑，只有李星云与一旁沉思。

        她竟然能算到地动？

        “快走！”尤川抱起谢嗣音对其余人道，旁人虽抱着怀疑，但他是信谢嗣音的，她的卦象一向很准。

        “走？你们要去哪？”假李星云带着孟婆与李嗣源自林中走出，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切，兄妹相残，道门传人妄图以血咒续命，天雷滚滚却又消散，他们等的就是这时，众人力竭之时，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最强的那三个都躺下了，还有一个尸祖和一个万毒窟少祀官不好对付，但好在尤川也受了伤，他们此时不过笼中困兽。

        “可惜啊，他们活不成了。除非咱们能在一天之内，找到龙泉。”假李眸色阴鸷，冷冷地看着众人。

        “原来，是你与引我们来到此处。”张子凡终于明了，原来这些天指引他们的消息，都是他放出的。

        “李星云，龙泉宝藏根本不再此处，对吗？”

        “呵，对！”李星云远观天象，方才谢嗣音也说了地动二字，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地动，就要来了，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那就有请几位，带路吧。”假李敛眸沉声，身后玄冥教与通文馆门人尽出，将他们围成一圈。

        此时狂风复至，阴云遮天，转瞬便有豆大的雨珠落下，尤川将少女往怀中挨了挨，微微躬身为她遮去一些雨滴。有树枝被风吹落，他抱着谢嗣音侧身躲开。右手悄然捻起暗器，藏于指间的羽毛镖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破阵而出。

        今天，他一定要护怀中少女周全，谁敢拦他，便杀谁。

        “时机已到，带着女帝，岐王还有谢姑娘，准备跟我离开这里。”李星云侧首对身后人道，众人闻声颔首，尸祖旱魃直接扛起岐王和女帝。他们并肩作战过许多回，默契早已非比寻常。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还能离开吧。”假李仰头长笑，只觉李星云天真，可他殊不知，天灾将至，谁都无法幸免。

        “你不会也真的以为，我把李茂贞引到神农架，只是为了他一个人吧。”李星云擦去唇边血迹，轻蔑一笑。他早就猜到李茂贞背后另有其人，观了数日天象，才选择在今日布局，而地动，就在此时。

        一霎时，天摇地动，树木倒塌，山石崩裂，地面更是裂开好大的缝。尤川等人伺机飞身而逃，原本围住他们的那些门人站立都是难事，更别说拦住他们了。

        原来，地动是真的。众人心下皆了然，此时对于李星云和谢嗣音更加钦佩几分，竟连天灾都能探知。

        众人慌张而逃，跳于安全空地之上，可李星云与圣童却落在后面，被假李拦住。只见假李挥剑将树木砍断，他们三人皆坠于地缝之中。张子凡等人担忧李星云安危，却也无奈，只能先带着昏睡的三人找一处安全的空地安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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