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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三个受害人


汪辉的神情更认真一些:“说。”

        雷诺:“首先,第二个受害人和第一个受害人间隔五月有余,可是第三个受害人和第二个受害人间隔却只有五天。时间大大缩短了。”

        “其次,第一个受害人二十六岁,第二个受害人二十九岁,岁数相差并不多。可是第三个受害人却突然变成了十五岁。二十六岁和二十九岁的女性,其实看起来差别并不会太明显,可是二十来岁和还在成长发育期中的十五岁中学生相比,在外观上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所以……”

        雷诺皱紧眉头。

        汪辉听得正着急:“所以什么?”

        雷诺:“所以,要么凶手是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这三个目标,要么就是第三个目标是临时决定的。从杀掉第二个受害人开始,那几天里凶手受到了刺激,所以才这么着急动手。这从第三个受害人被分尸分得最为彻底,也可以得到佐证。凶手从第三个受害人的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后便销声匿迹……”

        汪辉咬牙:“直到现在。”

        雷诺张张嘴,可是看看汪辉,又抿上了。

        汪辉垂着眼睛陷入一种沉痛而又愤怒的情绪,停了两三秒,才微微用力地一拳按在桌上。他抬起头,看着雷诺轻轻叹一口气:“你小子真是一块干刑警的料儿。你知道这三个受害人叫什么名字吗?”

        雷诺摇头。报纸上没写,片儿警同事们也不清楚。

        汪辉倒现在都将那三个惨死的受害人记得一清二楚。有的时候明知道遗忘可以让伤痛淡去,可是总有一些人不敢遗忘,宁可让那伤痛一刀一刀地割着自己。因为遗忘就意味着对死者的背叛。那会比伤痛更让这些人承受不起。

        汪辉其实并不是这种人。恰恰相反,他是愿意把过往抛在后头,大步大步向前走的人。可是他却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这样一个人,一面用伤痛重复伤害着自己,一面又坚持着不肯倒下。一种自虐式的坚强。汪辉的眼神第一次透露出深深的幽黑。

        此时此刻,雷诺已然有些预感到答案。但是他还是没有问一个字,只等汪辉来说。

        “第一个受害者叫江姗,第二个受害者叫杨蕾,第三个受害者,”汪辉深吸了一口气,“叫林敏君。”

        雷诺一听到第三个名字就明白了:“是林队的……”他没忍心说出来。

        但是汪辉已然沉沉地点下头:“是的,是林队的女儿。”

        95年4月17日,刑警队的每一个人都记得很清楚。4月13日才发现第二个受害者杨蕾的部分尸体,才短短的四天,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还在夜以继日地寻找杨蕾的其它部分。

        那天,天才蒙蒙亮的清晨,某家私人面包房的店主才刚拉起铁闸门,就在门前发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纸包,是用报纸包裹起来的。不幸中的万幸,那时全城都因为碎尸魔的两次作案而草木皆兵,所以店主的警惕性也比往常要高得多。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接触那血淋淋的纸包,而是用塑料扫把的木柄,远远地将纸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裹着的,是一对耳朵。

        店主连忙报警。

        汪辉他们还以为是杨蕾的耳朵,因为当时杨蕾颈部以上、整个头部都没有找到。包括林建军自己也没往那方面想。那么一双血糊糊的耳朵,谁会愿意往自己女儿身上想?

        再加上当时队里技术有限,又不能回回都向上级要求DNA检测的支援,所以只做了血型的检测。就这么巧,杨蕾和林敏君又都是B型血。

        直到第二天一早,又在一家商场附近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一只散发着腥臭的黑色垃圾袋。里面装的是一只右脚。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不对。因为杨蕾的右脚在13日就发现了,是第一批被抛的尸块。而且她的右脚是和右腿连在一起的,直接从膝盖以下被砍断。

        大家都猛吃了一惊。才意识到,可能又是一个全新的受害者。局里连忙又向上级请求技术支持。第三天一早DNA的检测结果如期到达。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但是当时,仍然没有人知道新的受害者就是林敏君。

        直到当天下午,又一批尸块出现。

        其中有一只左手。现在想来,也许是凶手故意的。因为他们发现的林敏君的尸块都分得很细,只有这一只左手比其他任何一个部分都保留得更为完整,尤其是左手手背包括手腕的部分,保留了极其清晰的一块烫伤。

        也就是这块烫伤让林建军当场失声。

        汪辉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他相信所有在场的人都不会忘记。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口像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剜着。

        林建军睁大眼睛瞪着那块烫伤很久很久,整个人都像冻结了一样,直到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可是只走了一步,便颓然地瘫倒在地。要不是郭达开在场,对他及时进行了心肺复苏,他等不到进医院就先去一步了。

        林建军不可能会认错。女儿在三岁的时候,被开水烫伤,留下了那块疤。后来长大一些以后,她自己把那块疤扬给他看,说,有点儿像嫦娥怀里抱着的那只小兔子。林建军抓着她的小手认真地看了又看,最后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是很像小兔子。

        从此女儿就很得意。完全没有像别的小孩儿会介意烫伤留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倒是动不动就很乐意捋起袖口,让别人看个仔细。

        郭达开亲自到林家采集了林敏君的DNA样本,在汪辉的陪同下送到省刑侦技术中心。他们都知道林建军很想自己来,可是他是刑警队队长,别说他的身体不允许,案子也正在风头浪尖上,他不可能丢下刑警队过来。郭达开临走的时候,握紧了林建军的手,跟他保证,一定不会让样本离开他的手。

        颠簸了一整个上午,终于赶到技术中心。他们将实情告诉了技术中心的同志,请求务必尽快。他们一直就在外面等,中午饭也没有吃,虽然技术中心的同志告诉他们,可以去中心的食堂吃,不费多少时间,但是两个人一个也没动。

        谁也没有这胃口。

        结果负责检测样本的同志也没去吃午饭,加班加点地做。他们也知道这算是强人所难,技术中心的同志们也很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检测等着他们,哪一单活儿不是十万火急。可是一听他们说完,便谁也没有抱怨。

        等到天都黑得透透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最后一点飘渺的希望,终于像一只死掉的蝴蝶被尖锐的银针毫不留情地钉在墙上。

        那一刻真是灰暗极了。也许这样说,并不合适。但在汪辉的心里,他确实觉得那一刻,甚至比发现那些破碎的尸体更让他凄凉而惶恐。

        回想起那一天,汪辉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地浮起了一层湿润的水光。他咬着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呼吸得稍微用力一点儿,都会惊动更多应该被遗忘的回忆。

        “那天,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老郭回来的。”汪辉叹着气,“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跟谁说话。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就好像两个人,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哑巴。”

        雷诺默默地听着。虽然这一段已经和案情无关,他也不想打断汪辉。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林建军的头发会白了那么多,脸上的沧桑里总是有一抹难掩的疲惫。但是那疲惫里似乎又有一种坚持。就像生长在荒原之上的野草,无论生得多么稀疏,也仍然不愿意倒下。

        这样的坚持,是可敬的。也是可恸的。

        汪辉:“最后还是老郭跟林队说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我都没敢进去。”他抽了一口气,“反正老郭出来,就给林队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大家就集体发疯了……呵呵,”汪辉笑得一脸自嘲,“发疯也没用,还是没抓到那个狗杂种!连那狗杂种的一根毛都没找到!”说着,恨恨地一拳砸在饭桌上,砰的一声,震得碗跟盘子一起跳起来。

        所有的人都向他们看过来。沙国雄和李亮是离他们最近的,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两个人用一种内部人看得懂的眼神回望过去,大家便也都会意地收回了视线。本来还挺热闹的食堂登时低了几十分贝。

        汪辉摇了摇头,眨去眼睛里的水光,苦笑道:“这时候要有杯酒喝该多好!”

        雷诺安静地看着汪辉。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将是苍白无力的。因为他不曾参与到那悲痛的时刻中,连一秒也没有。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陪伴汪辉,等他自己从那悲痛中缓过来。

        而在雷诺的心中,对林建军的敬重又更多了一份沉重。

        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创伤,他不能想象林建军是怎么挺住的。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煎熬,杀死女儿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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