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小妇人
李天成只觉得头痛欲裂,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却还是止不住脑子里乱轰轰的疼。
那张图片,他早就删除了。看了第一眼,就狠狠地删除了。怎么会又在他的电脑上打开?
他捧住自己的头,除了疼痛还是疼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客厅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才陡然惊醒过来。
他慌张地跑出客厅,客厅里的人不见了。
心脏一下子咚的一声,差点儿一直沉到最底处。
李天成连忙追到门前,一转门锁,刚拉开一条缝,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将门用力关上。他惊呆了,虽然手还在门锁上,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再次打开的勇气。
然后,谭晓敏痛苦却不失克制的声音,隔着那厚厚的防盗门低低地传来。
“我们都好好地静一静吧。”她说,“现在说什么都说不好……”
李天成徒劳地紧紧抓住门锁。他很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谭晓敏轻微地哽咽了一下,“我只是需要时间。这几天你也别找我,别联系我……我真的不行……”
李天成疼得心脏像在胸腔里皱起来,像一张即将被扔进垃圾筒的废纸、被狠狠地搓揉成一团。他只能在泪眼朦胧里,听着妻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离他远去。
那在客厅里无声飘荡的诱人香气,也化成了无形的利刃,从嗅觉上不停地折磨着他。
李天成泪流满面地,慢慢走回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两副碗筷,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对着那还犹自冒着热气的东坡肘子,从心底里涌出一波又一波的酸楚,好像永远也不会完结……
深夜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精彩的夜生活才正要开始。可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正是曲终人散。而在落寞、冷寂的曲终人散前,那所谓的精彩夜生活却又显得多么浮华和敷衍。不过是一群空洞的人,集体放纵而已。
梁家安站在面店前,遥遥地看一眼那竖在黑夜里的,闪烁不休的霓虹灯,不禁有一阵小小的失神。自从海都由县升市后,经济发展越来越快,尤其这两年。本来面店所在的这一条街,已经是在老城区的边缘地带。经不住城市一圈又一圈地扩大,现在俨然成为市中心的黄金地带。原来这一条街上,也就是散散拉拉几家小店,现在从头到尾彻底改造成了商业步行街。各种消费场所,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以前的几家小店早就不开了,原本就是自家的门面房,店主们纷纷地把门面卖掉,一次就拿到好几万。那时候的钱比现在可值钱多了。万把块钱,很多人家一年都赚不到。小市民十个有九个都是这想法,拿上这么一大笔钱,就够吃用一辈子了,何必再起早贪黑地苦干。只剩下梁奶奶面店独一家老字号。
老实说,梁家安的父亲也不是没动过一次卖清的念头。这倒要谢谢大哥梁家宽。全家都赞成的事儿,只有梁家宽不同意。现在看来,大哥还是对的。尽管他当时一个人反对,并不是因为有眼光,仅仅是因为脾气使然,但是光看结果,也算是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儿。这里的店铺几乎一年一个价,比起当年刚开发时的价钱,早就翻了好几倍。人流量也越来越大,开什么店都火,日进斗金一点儿也不夸张。以前一口气把店铺卖掉的老邻居们没有不后悔的。
前两年,面店也重新装修了一把,比以前明亮、漂亮多了。但跟那些让客人消费起来就跟流水似的酒吧、夜总会比,还是那么的寒碜。就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平民,虽然精心地梳了头、擦干净皮鞋,却还是不幸地落在一堆衣着华美、神态飞扬的纨绔子弟中。
梁家安看的那一串闪烁霓虹,就是这条商业街上最大、最有人气的夜总会。
“望什么呆!”
突然响起的粗嗓门,吓了梁家安一跳。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大哥横着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站在他身后。
梁家安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关掉树在店面口的招牌灯,才转过身来。
梁家宽果然不悦地冷着一张脸,视线凉嗖嗖地从他脸颊旁掠过去,也看了一眼那闪得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不好好做事儿,心都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梁家安微微涨红了脸,低声道:“我进去收桌子。”便急急忙忙地从他身边走过,进到店里。
店里面,老梁媳妇儿也正在擦桌子,看见他来,倒是笑了一下:“累了吧?”
梁家安模糊地唔了一声,抓过一块抹布,从另一头开始也麻利地擦起桌子。
“真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了。”不一会儿,梁家宽也骂骂咧咧地从店外转进,一边呼啦一声拉下铁闸门锁上,一边继续表达自己鲜明的不满,“好好儿的一条街,不做正经生意,尽开那种不三不四的店。每天还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全是一些不要脸的男男女女。”
梁家宽动了肝火,本来的耷眼皮也睁圆了,红通通的酒糟鼻也变得更红了,就像充了鸡血似的。
梁家安自然不敢跟大哥搭腔。他大哥从小在周围人眼里就是个有点儿古拐的人。当地的方言里,古拐就是指思想行为又古旧又偏执,什么都喜欢拐着来。自从那些酒吧、夜总会开出来,梁家宽没有一天不发牢骚。特别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头发剪染得乱七八糟的男人,梁家宽的脸能沉得像下了一百年的雪。
老梁媳妇儿皱着修得细细的眉毛道:“你也少说两句。都是开门做生意的。”
梁家宽:“做生意的怎么了?出来卖的也是做生意的呢!”
老梁媳妇儿厌恶地撇了一下嘴:“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吃面给钱就行了。”
说到这话,梁家宽才不作声了。因为面店靠得近,附近消费场所的工作人员经常买他们的面。也是面店很重要的一支固定客源。
管他们夫妻俩说什么,做什么,反正梁家安就当自己是透明人,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手上只管加快动作。很快,不光桌子擦完了,连地板也拖了一遍。
“大哥,大嫂,”他把洗好的拖把还放在角落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梁媳妇儿抬头一看挂在店里的钟,惊道:“哎呀,都十点多了。”望着梁家宽笑道,“公交都停了,打车都不好打。今天就别走了。”
梁家安没出声,光站着。
老梁媳妇儿回头瞪一眼梁家宽。
梁家宽便也粗声粗气地道:“就在这儿吧。”
梁家安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每次都差不多是这样。他也并不很想留下。他还知道,大哥也并不很想他留下。就连大嫂也不是真地想要他留下。可是每个人都跟有毛病似的,尽做自己明明不想做的事儿。
梁家的老房子就在面店后面不远,步行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城市的规划有时候也真奇怪。隔着十几分钟的路,那边就是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这边就是黑灯瞎火的矮小房子。真不知道,是那条商业街吸引了太多眼光,还是这些老房子太不引人注意。这有点儿像小孩子们玩的面具。面具的正面五彩斑斓、活灵活现,可一反转过来,就只有一片白色的凹凸不平,什么都不是。
回到那单门独院的小平房,三个人便也赶紧洗洗睡了。梁家安睡的是他以前的房子。自从他搬出去以后,这个房间就被收拾成了杂物间,家里那些用不上、又丢不掉的东西全都堆到了这里。幸好那张单人小床还在,睡上一两晚,也不碍事。
他的隔壁就是兄嫂的房间。
梁家安想着明天一早帮完面店的早市就回去,正好去公司上下午班。想着想着,正有些迷糊迷糊的,却忽然听到一声低吟。猛一听,像是痛苦的,但很快梁家安就反应过来。即使在黑暗里,都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面,连耳朵都滚烫的了。
这声音,再熟悉也没有了。
从大哥和大嫂结婚的洞房之夜开始,这之后的十几年里,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
大哥因为脾气古拐,样貌又不很周正。再加上那时面店的生意虽好,也并不很赚钱,只能勉强算个小康。所以大哥的婚事迟迟没有动静。在八几年,一般二十岁左右就该结婚了,过了二十二三岁还没结婚,铁定是大龄青年了。大哥却一直到二十七八岁,才经人介绍了一个二十岁的小寡妇。这个小寡妇也不是真寡妇。只不过之前跟人有过婚约,连婚期都定了,男人却出车祸死了。大家当面叫她寡妇,背地里管叫克夫。这个克夫的小寡妇就是现在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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