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讲个故事

汪辉：“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再跟你确认一下案发当晚，你和你老公在家具体都干了些什么，还有……”

        “还有你能不能再仔细地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们当时确实在家，”雷诺突然接入，“不一定是要见面，电话、网络等等的联系也可以。”

        汪辉不觉回头看雷诺一眼。他们之前明明已经确定过，此行除了确定谭晓敏当晚行踪外，就是要请她协助调查，主动去局里提供DNA样本。尤其以第二件事最重要。可是雷诺却突然把话又扭了回去。

        跟雷诺相处久了，他也明白雷诺不是那种心血来潮的人。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他也迅速地跟着调整过来。

        “对，再比如你们有没有听到其他邻居声音之类的，也行。”

        谭晓敏有些为难：“这个……我真是没有办法啊。我们那一带都是私人庭园，大家都很注重隐私。而且我当时跟我丈夫一直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用家庭影院看碟，就算有些小声音，也不会注意到啊！”

        汪辉：“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吗？”

        谭晓敏一口咬定：“没有。”

        雷诺：“能说一下你们究竟从什么时候看到什么时候吗？”

        谭晓敏：“我们都是八点来钟到家的。他还比我略早一点儿。然后晚饭简单吃了一些，九点半不到吧，就开始看碟了。那天正好是周末嘛。”

        汪辉心想，你就掰吧，老子信你才有鬼。

        却听身旁的雷诺说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话：“你们夫妻的感情真好啊！”

        谭晓敏和汪辉都是一愣。谭晓敏是觉得心口微微刺痛了一下。汪辉是想不明白，扯这些干什么？

        就算谭晓敏很快回以一笑，还很有礼貌地道：“谢谢。”但是这一笑，毕竟不那么水到渠成。

        没有留心的人自然看不到，可已足够留心的人看到。

        雷诺继续微笑地道：“我没有说客气话，我是真心这么觉得。如果不是为了查案子，我很愿意和你们做朋友。真的很难得才能碰到像你们这这样好的夫妻。”他微微低下头，“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年纪还小，我也确实没有见过多少长期相伴的夫妻，不过在大学里头，也是见过很多情侣的。”

        “分分合合的，好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闹起来的时候也有大家一起撕破脸皮的……总之，能坚持到结婚的就很少了。结婚之后就更难说了。”他浅浅地笑，“听说这些年，离婚率是年年高升……”

        汪辉越听越糊涂，心想，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突然跟人家来个情感交流吗？

        但是当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谭晓敏，便迅速决定静观其变。只要留心的话，他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谭晓敏脸上那微弱的变动，他也可以捕捉到。怎么说当刑警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有林建军那么用心地教着。他不禁有一点儿猜测到：是不是，谭晓敏和李天成出了什么问题？

        再悄悄地看雷诺，年轻人看起来却一点儿也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似的。依然微低着头，像一个刚出社会的新鲜人那样，稚嫩而天真地说着。

        “其实大学的时候，周围的人里也有一对特别要好的。”雷诺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仿佛真想起了某个人似的，“应该也可以算我一个不错的朋友吧。平时有点儿五大三粗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整层楼都听得见。他认识那女孩儿的第一回也挺糟糕的。那天，几个人正在球场上踢得高兴，有一大堆的人围在场边看热闹。说起来也有点儿奇怪，好像就应该让他俩认识。”

        “我的那个朋友可是一直号称球霸，球队的教练很看好他，觉得他不能进国家队，也能进省队。就在那天，他前所未有地踢出了一个大臭球。球呼的一下子飞出球场，砸进了围观的学生里……”

        汪辉又犯起插嘴的毛病：“砸到那姑娘了？”

        雷诺想到那时，不由得笑起来：“没有，正好也是一个男生，反应还挺快，一下子接住了球。”

        汪辉：“啊？”他就说嘛，没这么琼瑶吧。

        雷诺还在笑着：“不过大家都听到了一声痛呼，来自围观的人群后头。”

        汪辉一怔：“哎？怎么回事儿？”

        雷诺：“因为飞出去的不光是球，还有我那个朋友的一只球鞋。”

        汪辉默然地一呆，下一秒便一下子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连谭晓敏都没忍住，表情一直寡淡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雷诺便也浅笑着讲下去：“球鞋飞过人群，正好砸在一个路过的姑娘头上，把人家的后脑勺都给砸出了一个大包。那个姑娘也真冤。她除了上体育课，基本都不到运动场。那天她照常在图书馆看完书，想从平时的路回宿舍，结果那条路正在整修，所以才改从附近的运动场走。就是这么不走运，她都走过球场了，硬是被朋友的球鞋从背后偷袭了。”

        汪辉忍不住又是哈哈两声大笑：“这就是命中注定啊。要是从正面来吧，说不定就躲掉了。从背后来，真是躲都没法儿躲啊！”

        雷诺：“嗯。姑娘很优秀。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她们系里有名儿的美人学霸。但是身体不太好，贫血。冷不丁地挨这一下，当场昏过去了。把朋友吓得脸都青了，赶紧把人亲自背到校医院。从此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

        “这之后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我也不知道。听说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两人一开始也并不喜欢对方。尤其是那姑娘，本来就心气出了名儿的高，根本就看不上我那运动神经发达、大脑还没心脏大的朋友。”

        谭晓敏又一次淡淡地笑了：“运动神经发达、大脑还没心脏大？”笑道，“真看不出来，雷警官也会这么说话。”

        汪辉在一旁也深有同感，不由得也笑着打量雷诺一眼。

        雷诺：“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姑娘的原话。这话在当时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学校。”

        “但是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在一起的很突然。”他说，“至少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是这样的。”

        谭晓敏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她想知道得更多，并且情不自禁地参与其中：“感情的事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旁观者清在这里也不一定管用。也许在他们两个的眼里，并不是突然的，却恰恰是一点一滴地积累。”

        雷诺：“嗯。两个人在一起后，也时不时地会有一些摩擦。毕竟各方面的差异就摆在那里，不会因为在一起就神奇地不见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比起摩擦来，更多的还是融洽的时刻。不过就算是这样，周围的人里不看好他们的也大有人在。其实也很好理解吧？那么多人好起来的时候，如胶似漆，最后却照样分掉，何况他们这种不温不火，连一点儿甜蜜期都没有。”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分掉。包括我在内。”

        谭晓敏笑了，先保留意见：“然后呢？”

        雷诺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便微微有些发紧：“然后……”他又停住了，喉结有点儿困难地上下滑动一下，“并没有到很久以后。就在那一年的年尾，我们学校发生了一场大事故……”

        雷诺第二次停住了，眼睛也止不住地变红了。他清清嗓子，语言模糊而又精准地讲出结果：“他们两个也被卷入了那场大事故。确切地说，他们本来都不曾卷入，但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姑娘误以为朋友出事了，赶着去救他。而其实那时，朋友因为前一晚的宿醉，还在校外的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店里呼呼大睡。等到他回到学校，知道姑娘去找他，便也赶紧找了出去……”

        雷诺低垂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已不忍心再讲下去。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谭晓敏的心头。她情不自禁地追问：“结果怎么了？”

        “结果？”雷诺双眼湿润地看她一眼，“结果他真地找到了她。两个人被发现的时候，是紧紧抱在一起的。虽然朋友的脸上也有恐惧，但他还是很勇敢地用身体护住了姑娘--尽管那也没什么用处。一根很粗的钢筋，把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一起刺穿了。”

        雷诺的故事结束了。但一种悲伤的压抑才刚刚开始。连汪辉这个全然的旁听者，也忽然觉得呼吸不能顺畅了。

        谭晓敏更是觉得那一根钢筋，似乎把自己的胸口也给刺穿了。如果在平时，她也许只是长长地一声叹息，出于一个旁观者的立场，遗憾多过于悲伤而已。然而今天的她，却格外地难以置身事外。她知道自己已经和这个故事严重地共鸣起来，悲伤之外，与其说有遗憾，还不如说是羡慕……

        眼里一热，便落了两行咸涩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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