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头发(二)
柳莹呆了呆,有点儿局促地抿一下嘴:“她说,她要去见一个客人。”
雷诺:“你们知道是谁吗?”
柳莹:“不知道。她没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其实我们当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以前她都会告诉我们的。”
林建军:“这么说,她有哪些熟客,你们都知道了?”
柳莹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摇摇头。
林建军知道怎么打消她的顾虑:“放心吧。我们只是去调查他们案发当晚的行踪。也不会告诉他们是你们提供的情况。”
柳莹和柳招弟一起松了一口气。
林建军让雷诺把她们说的人一一记下。
“纪月红平时为人处事怎么样?”林建军接着问,“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柳莹和柳招弟又默默地对视一眼。柳招弟只管低着头不吭声。所有的问题继续由柳莹包办。
“人是好人,就是……”柳莹忧心地皱一下眉头,“就是嘴巴有点儿坏。经常弄得人下不来台。”
林建军:“这么说,和她有矛盾的人不少了。”
柳莹:“……”又连忙说,“可其实她做人很仗义的。谁受了委屈都是她第一个出头。”
林建军想想,又问:“纪月红干这一行有多久了?”
柳莹默然了一阵,咬了咬嘴唇:“六年。”
雷诺再一次吃惊了,记录的笔微微一颤,最后一笔写岔了。纪月红才二十一岁,却已经有了六年的皮肉生涯。她十五岁就……他不敢相信地看看柳莹,又看看林建军,更吃惊地发现,林建军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除了眼神有些沉以外,林建军的神色依然是冷静的。
对面的柳莹看到雷诺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一样,一半心酸一半心冷地轻蔑一笑,淡淡地道:“还有更早的。”
雷诺惊诧地看着她。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林建军:“那你们呢?”
说到这时,柳莹也觉得轻松多了。反正已经被人知道了老底,也不用再辛苦地遮掩。
“我五年。”她有点儿无所谓地回道,“招弟刚来半年。”忽然动了动手指,问林建军,“有烟吗?我想抽根烟。”
林建军摸摸口袋,掏出一包烟扔给她。柳莹拾起那包烟就笑了,但没说什么,抽出一根熟练地夹在手指间。林建军又给她点上火。柳莹深深地抽了一口,抬起头朝着天花板吐出去。一道白烟很急地冲出来,还没到半道就消散了。
林建军又去看柳招弟:“你要吗?”
柳招弟连连摇头。
柳莹笑出来:“她连酒都没练好呢!”
林建军接着问纪月红的情况:“纪月红最近有没有跟人起过冲突?”她已经干了六年,如果是陈年旧怨,不太可能拖到现在才动手。就算偏偏有,那也应该有新的刺激。
“冲突?”柳莹苦笑,“她那张嘴……”叹了一口气,“天天都有冲突。有时一天还不止一次。”放松以后,便也开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老江湖的油气,“您想知道,我也没法儿说得全。”
林建军还是维持一贯的态度:“你挑印象深刻的说。”又强调一遍,“就这两三个月的。”
柳莹想半天竟然想不起来。
看来这个纪月红真是个挑事的主。
还是柳招弟小声地开口了:“姐,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去吃夜宵的事吗?”
柳莹登时啊了一声:“那件事?”但是脸上还是一种犹疑不定的不以为然。
林建军望着柳招弟。这个小女孩基本不说话。口气便比和柳莹说话还要缓和一些:“你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柳招弟一下子就低下半个头,光知道看柳莹,咬着嘴巴又不敢吭声了。
林建军好言相劝:“你能一下子想起那件事,说明确实有和别的事不一样的地方。说吧!”
柳招弟咬着嘴巴,悄悄地抬头看他。
林建军:“说错了也不要紧。我们现在的调查也才刚起步,有总比没有好。”
柳招弟下意识地咬咬嘴唇,终于开口了:“就是12月30号晚上的事。小红姐平常都是跟客人,或者其他……”停了一下,终于说出一个可以说明情况的词,“其他工作人员骂两句,大家也早都习惯了。那一次是跟外人。”
林建军:“外人?”
柳招弟:“嗯。那晚我们去吃一家老字号吃夜宵,结果小红姐跟一个男人吵了起来。那个男人当时很生气,还想对小红姐动手。不过后来,被店主劝走了。”
林建军:“为什么吵的?”
柳招弟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说。
柳莹痛快地接了上来:“人家看出来咱们是干什么的了。所以小红也看不惯他了。”仍然没怎么当一回事,“不会是这件事吧?比这吵得厉害的,多着呢!”
林建军先不表态,又问:“在哪家老字号?”
柳莹:“梁奶奶面店。”
雷诺不觉抬起头来,看到林建军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意外。
问完话,林建军和雷诺一起将两人送出会议室。柳莹的烟抽完了,又和林建军要了一根。林建军站在会议室的外面,依然替她点好。
柳莹抽了一口烟,临走前对林建军笑了:“林队,下回见面,我还你一包好烟。软壳中华。”
林建军微微地笑了。
看着柳莹和柳招弟慢慢走远,雷诺始终有些放不下。林建军转身的一刹那,他还是叫住了他。
“不能帮帮她们吗?”雷诺说。
林建军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淡然得很宁静:“你想帮谁?怎么帮?”
雷诺:“……”他当然知道,林建军问这两个问题,不是因为真地不知道答案。
林建军:“人家是做服务员的。服务员是正当职业。”
雷诺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道:“柳招弟还不满十八……”
林建军:“满十六就不算童工了。服务员是未成年人可以做的。”
雷诺轻轻地抿住嘴唇。其实林建军说的这些,他也都知道。他只是……只是放不下。
林建军当然也能够体会雷诺的感受。他也曾经年轻过。
“小雷,”他缓缓地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你比很多人都好。”
雷诺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慌地抬头:“我……”
但是林建军随即阻止了他,示意他只需要听着:“你又聪明,又懂得体谅别人。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算我不说,其实你也都懂,只是现在还没能接受。但是我想,早一点儿让你接受还是会比晚一点儿要好。所以我还是要说。”
雷诺垂下了眼睛:“……”
林建军:“每个人都是有界限的。不管是能力、精力、承受力……各个方面都是有界限的。不错,有一些人是很了不起,能做到很多人,甚至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但是也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做到。人活着,会发现自己能做的事越来越多,但不能做的事会更加多。”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有时还会发现,有些事根本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可不可以的问题。”
这个话题太大,他自己也把握不好,还是觉得用老本行来说,会更清楚、直观一些:“就好像我们做警察。刚开始做警察的时候,总是自信满满,现在科技又这么发达,以后会越来越发达。什么案子会破不了?”
“然后呢?也确实会像一开始想的那样,能破很多案子。大案,要案……甚至很多年没破的悬案都能破掉。”
“可是终有一天,你会突然醒悟到,就是有案子破不了。”
林建军有些惆怅地停了一会儿。
“等到这一天突然来到的时候,你还会发现,其实这种想法早就悄悄地渗透到你的心里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太复杂的案子破不了,还可以给自己一点安慰。可是也有一些案子因为太简单,简单到缺乏必要的环节而破不了。还有一些案子破不了,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成为案子。”
听到最后一种,雷诺不觉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一接上,林建军就知道雷诺懂了。
他朝雷诺笑了笑:“要学会抓住不放,更要学会放手。做能做的事,做可以做的事。”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雷诺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有点儿闷。
元旦过后,面店的生意总算从节假日烈火烹油一般的热闹,恢复成了正常的繁荣。短短的几天假,梁家宽两口子忙得瘦了一圈。幸亏梁家宽赶在元旦之前多做了很多材料,要是按照平常的量,不到一天就卖光了。所以累归累,但是也累得很值得,卖得多赚得也多啊。
这天,老梁媳妇终于把节日几天的账算清了,规规整整地在记账薄上写下纯利润的数目,便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正是客人稀少的时候。梁家宽也得空端上两碗面从厨房里出来,透一口气。正好看见老婆笑眯眯地收起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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