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两个男人的对话

小酒吧的那台老式唱机里，依旧播放的是李宗盛那沧桑又深情的歌曲。墙壁上挂满了黑白照片，有老榕树，有图书馆，有林荫小道，有海边礁石……
  古峰情不自禁地顺着这些照片看过去，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这些熟悉而又黯淡的影像勾起了他心中那尘封许久的回忆……
  蔺雨溪也盯着其中的一张像海浪又像风的抽象画看了又看，然后看向了古瀚泽，说：“这其实画的是一个女人的侧颜，她应该就是……妈妈。”
  古瀚泽闻言认真地看了过去，怎奈这样的抽象画他看不懂。可他相信蔺雨溪说的，也就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徐航从他们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他苦涩地笑了笑，亲自准备了酒水，引领他们去包间。古瀚泽没有进去，跟蔺雨溪一起坐在了外面的小吧台上，留给他们叙旧的空间……
  落座后，两个中年男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古峰的眼里满是震惊和疑问，而徐航则是一脸坦然而又落寞的复杂表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古峰先开了口。
  徐航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眉毛，自嘲地说：“等到你们结婚之后我就回来了……”
  “什么意思？”古峰皱起了眉。
  “你们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敢回来，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抢人！”徐航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可眼里的落寞和遗憾已浓得化不开。
  古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很爱她？”
  “你说呢？”徐航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警告道，“我爱他不比你少！你如果敢对她不好，我随时把她抢过来……”
  古峰不说话了，原来他和唐清韵一直没有联系，他甚至不知道唐清韵已经去世……
  想到这里，古峰只感觉到一种物是人非的无奈，不禁放软了语气，问：“既然爱她，当时又为什么要出海？”
  徐航垂下眼睑默了默，良久才沙哑地开口：“因为你啊！”
  “我？”古峰不解。
  徐航自嘲地笑了：“上学时，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看大海，她说湛蓝的海水就像你的眼睛，深邃包容，让她觉得很安心，看到大海就像看到了你。后来，我选择了出海，只是卑微地希望，以后在她看海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我……”
  说到这里，徐航的眼里渐渐弥漫起一层忧伤，过了许久，只听他悲凉地说：“可是，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在你背叛她的时候，在她得抑郁症的时候，她都不肯离开你……”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古峰凝起深蓝色的眼眸，看向徐航。
  徐航却淡然地笑了：“你忘记杜根年了吗？他是清韵的同学，自然也是我的同学……”
  古峰彻底沉默了。
  原来，唐清韵爱过的人只有他！这样的一颗真心就这么被他辜负了！
  终于，所有谜团都解开了，可是，古峰的心头却越发沉重！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这一错，就是一生……
  古峰那深如海水的眼睛此刻宛如一口枯井，空洞无波，静坐良久，他才艰难地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徐航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不相信你和那个女人的故事，杜根年也说肯定是个误会。所以，放下你的自尊，去跟清韵解释清楚，别让她难过……”
  闻声，古峰停住了脚步，萧瑟的背影在不住地颤抖，许久，他悲伤地回答道：“没机会了，她已经不在了，今天是第489天……”
  那一晚，徐航就这么在包间里坐了一夜，屋外三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徐航不知道；客人买单了没有，他也不知道。他满脑子都是古峰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她已经不在了……
  走出包间，已是清晨，他木讷地巡视着墙壁上的老照片，当视线落在那张抽象画上的那一刻，这个阅尽人间沧桑的男人终于再次落泪失声……
  这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个他深埋在心里的苦涩的故事，而那张抽象画，是他出海时画的，那天，他突遇风暴，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大海的时候，他想到了唐清韵，他心疼了。那一刻，在他眼里，每一朵扬起的浪花都是她的笑颜，于是，他挣扎着抓住浮木等到了救援……
  后来，他回到了青城，默默守着她。他忍住自己想去看她的冲动，一直通过杜根年了解她的情况，只要这个爱哭鼻子的女人以后不哭，他就不觉得苦……
  如今，这个女人走了，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艾堡医院里，杜根年刚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换上白大褂，徐航就跟着进去了。
  他已经等了很久……
  “徐航？你怎么来了？”杜根年看到徐航，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出事了，是不是？”徐航语气冰冷，双眼直直地盯着杜根年。
  杜根年这才发现徐航神情有异，顺着他的话思考了片刻，便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心中掠过一丝苦涩，沙哑地说：“你去找她了？你不是说永远都不去找她的吗？”
  “所以，你就可以欺骗我？”徐航咆哮起来，一把抓住杜根年的衣领，将原本就身形瘦弱个头不高的杜根年提了起来。
  杜根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动粗的男人，眼圈红了……
  两个男人就这么红着眼对视着：一个因为愤怒，一个因为伤心，但都那么倔强！
  最终，徐航败下阵来。
  他闭了闭眼，见不得杜根年这般模样，背过身揉着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去徐航的控制，杜根年潇洒地拍了拍被徐航抓皱了的衣领，却不料一低头，两颗泪珠打湿了胸前的衬衣。
  梦该醒了！
  这些年他太累了，太苦了，太痛了！
  杜根年苦笑着擦去眼角的湿痕，看着徐航的背影，开始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欺骗了你！她一年多前就去世了，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真相！”徐航没有回头，可语气已经缓和了几分。
  “怎么是你的事呢？也是我的事啊！”杜根年自嘲地勾起嘴角，“当你听说她病情好转过得很快乐时，你也很快乐；同样，当我看到你快乐，我也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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