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年头，社会动荡家国难安，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也同虎视眈眈的外敌多有摩擦。年初就传日本人在东三省小动作不断，政府态度又不够强硬，便是学生们示威游行活动频繁的主要诱因。

        许是为了安抚民心，政府鼓励发展实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沈厅长作为把控经济方向的财政厅厅长，自然是水涨船高风头无两。

        许家经营自己的造船厂，更该同沈厅长打好关系，这也是许凤笙一心想让儿子融入沈公子那个圈子的最深层原因。

        沈家处在风口浪尖上，行事一向低调，许凤笙不止一次夸赞沈家父子心思缜密目光长远。只这次带有特殊意义的生日宴请，关系着沈家未来的发展，想低调是不可能的，沈家这次也无意低调，是以办的非常隆重。

        私家车络绎不绝的驶进沈公馆，虽热闹，倒也井井有条。许家车子抵达前院，许明钧亲自给小妹开门，许明锦挽着大哥的手臂缓步入场。

        这是许明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入社交圈，然而，一旁的许明钧显得比她还紧张，过一会就想伸手摆弄摆弄他那端正服帖的领结。

        许明锦看到白玉蓉在不远处悄悄冲她招手，顾及着大哥，便站着没动。

        事实上，她这会也走不开。

        沈家大公子沈曦作为宴会的主人，十分尽职尽责，每每入场的客人都能得到他热情友好的寒暄。

        许明锦作为一个小姑娘，除了进场的时候感受到几道好奇的目光，旁的一概都没有，当然，也托了她身边已经适应了新领结的大哥那凶恶表情的福。

        许明锦觉得这场宴会她可以安心的吃喝闲逛了，她的魅力还没大到让哪位男士愿意顶着触她大哥霉头的压力前来与她搭讪。

        沈曦寒暄的目标自然是许明钧。

        “听闻明钧学成归国，你我二人还是第一次碰面，明钧如今在哪高就啊？”

        沈曦说话文邹邹的，倒不令人反感，许明锦觉得这位沈家大公子实是真的对她大哥感到好奇，谁让许明钧的选择那么出人意料呢，这也间接说明了她大哥在公子哥的社交圈子里就是个路人甲啊，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不敢称高就，”许明钧嘴上谦虚，提起自个的职业却神采飞扬，颇为骄傲，“报社，见习记者，不过很快便能转正。”

        许明锦发誓看到沈家大公子听了许明钧的话迟疑了一瞬，怕是在判断她大哥是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后面的话转的太生硬了，叫许明锦都有点可怜他，“记者报道国家大事，倒也辛苦。许叔身体可还康健？上次同他寒暄还是在许家商船下水的典礼上，言谈之间对明钧你寄予厚望，十分期待你归国后能帮他，明钧没想过回许家船厂工作么？”

        “没想过，毕竟我在国外学的就是传媒，当记者也算物尽其用，”许明钧还认真地同沈大公子分析起来，“老爷子身体硬朗，暂时用不上我，我嘛，知道自己才疏学浅，真去给老爷子帮忙，万一不小心搞砸了，我家老爷子能削了我。”

        末了，不忘给自己叫屈：“在我爹眼里，船厂可比他亲生儿子重要。”

        这天算是彻底聊死了。

        许明锦冲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许明钧一番的沈曦笑了笑，递上台阶：“沈大哥去忙吧，我和哥哥随意转转就是。”

        “今日的甜点是姆妈特意请了米其林餐厅大厨做的，很适合小姑娘的口味，许小姐可以多尝尝。”

        和许明钧比起来，许家大小姐简直就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鲜明对比之下，沈曦觉得在许凤笙心里，许明锦一定比许家船厂和许明钧加起来还要重要。

        奈何宾客众多，沈曦寒暄时间有限，这会也实在不想再同许明钧多说话，便借着招呼客人的功夫离开，临走前倒是很真诚地留了个消息：“市政府宣传部最近在招人，内部也有新闻科，明钧若有意，可多做了解，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政府机关的新闻科可比报社逼格高的多，然而在许明锦的记忆中，剧中的许明钧可没走过从政这条路。

        果然，许明钧听了，先来封她的口，“宣传部的新闻科不过是政府的口舌，只会告诉老百姓他们想让老百姓知道的，哪有什么透明度可言，我是绝对不会去的，锦儿你可别多嘴回家告诉爹。”

        “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逼着你去，”许明锦把她爹看的透透的，“咱家的船厂还等着你继承呢。记者的工作说辞还能辞，一旦你进了政府机关，爹抢人的难度更大，他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说的也对，果然还是我家锦儿聪明，”许明钧习惯性去拍小妹脑袋，一想到许多外人在场，又生生忍住，“去找白家小姐玩吧，那小丫头都招手五六回了。”

        暗中留意过没哪个臭小子敢跟妹妹搭讪，许明钧放心让小妹去玩。

        “那我同玉蓉说说话就回，沈大哥说甜点好吃，哥你乖乖吃点心哈。”许明钧才是许家最爱吃甜食的那个，许明锦现学现卖，惹来她大哥一声哼。

        “明锦快过来，”白玉蓉手捧着点心碟，招呼许明锦过去，“沈大哥刚才同你说什么呢？他是不是既绅士又温柔？沪上的淑女们有福气了，哎呀，你说我怎么就不能早生两年呢……”

        “瞎说什么呢，”一直陪在白玉蓉身旁的白家大嫂探头过来，吓唬小姑子，“被姆妈听到又要罚你抄家规，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明锦可别听她瞎胡闹，人家对她笑两下就是绅士风范了，小妮子没见识。”

        白玉蓉撅嘴，明锦跟着笑，“听说沈家的甜点是米其林大厨做的，可惜我不爱吃甜食，我也觉得沈大公子挺平易近人的，刚才还热心帮大哥找工作。”

        许家同白家自然比同沈家亲厚，明锦大哥的工作白玉蓉自然也知道，发现绅士的沈公子对谁都温柔体贴，白玉蓉立马觉得手里的点心一点都不甜了，明艳的小脸瞬间黯然下来。

        许明锦帮她把点心碟放到一边，“不是说好了要帮我认人的么，除了我大哥和白家，我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好无聊啊。”

        “瞎说，那不是还有沈晴么，”知道好朋友在安慰自己，白玉蓉不好意思了一下，很快把沈曦抛之脑后，专心陪明锦，“其实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刚才大嫂一直拉着我认人呢。”

        “哎，你看，唐学姐也在。”白玉蓉本想把沈晴身旁的几位小姐告诉给明锦知道，奈何坐在钢琴旁一身礼服的唐幼怡实在太耀眼，让人想忽略都难。

        顺着白玉蓉的目光瞧见盛装出席的唐幼怡，许明锦整个人僵住，下意识就去寻找许明钧。还好她大哥正端着个小碟子把甜点吃的正欢，丝毫没察觉在场的不少男士已经开始悄悄关注这位横空出现的演奏者。

        是的，若是许明锦没猜错，唐幼怡是来演奏钢琴的，那架势，瞧着就像。

        许明锦防着唐幼怡跟防狼似的，白玉蓉可不知道这些。唐幼怡在学校里的名声很响亮，白玉蓉只觉得这位学姐成绩优异人又长得漂亮，十分的了不起，这会还在疑惑，“唐学姐是沪上哪个唐家的么？好像没听说啊？”

        许明锦没吱声，这会的情形很诡异，按理说，唐幼怡是不应该出现在沈家的生日宴会上的。

        白玉蓉没得到回应，本能的转头追问：“不是说唐学姐家境贫寒么，是沈家专门邀请来的？”

        邀请有可能，却不是作为客人被邀请来的，眼看小妮子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上面去，许明锦叹口气提醒她：“沈家怎么会让客人，尤其还是女客弹钢琴供大家欣赏，我们离近点去瞧瞧。”

        若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这钢琴弹弹也无妨，甚至为了博客人们一笑，主家也能随心所欲，沈家为了这次生日宴，连服务的侍者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可能没头没脑的让一位年轻的女客人下场。

        若说是沈家女主人看中唐幼怡，想让她借此表演才艺，那就更不可能了，难不成后面的淑女们都要跟着下场不成，沈家又不是真的“选妃子”，真要这么做才是扫了世家的脸面，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许明锦带着白玉蓉挪到演奏池旁边，唐幼怡已经准备妥当，沈晴领着三五个小姐妹围在她周围满脸笑意的同人介绍她。

        “幼怡是我学姐，学校里的乐理课时常得第一，这次能听到幼怡学姐的演奏，你们可有耳福了，”沈晴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睛里却淬着刀子，“她可是我姆妈重金请来的，今天你们哪个敢不捧场，我可不依。”

        唐幼怡仿佛没听到沈晴的恶毒话，活动完手指，二话不说开始演奏。

        琴声悠扬悦耳，显然是有功底的，然而白玉蓉这会一点都没心情欣赏，先前胡乱猜测的一丝小心酸全都变成了忿忿不平。

        “沈晴太可恶了，怎么能这样给唐学姐难堪，还是一个学校里的校友呢，”白玉蓉眼中满是不解，“唐学姐干嘛要接受沈夫人的邀约，她是家里需要用钱么？”

        哪有那么简单！

        许明锦想到唐幼怡为了胡莉莉特意闹到报社去，恐怕这一趟也跟她那位亲如姐妹的朋友脱不开干系。

        所以，要么事实就是自己猜测的这样，要么就是唐幼怡家里真的急需用钱，然而以自己同唐幼怡的关系，怕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沈晴为何要如此针对唐幼怡，许明锦福至心灵，问白玉蓉：“沈晴是不是喜欢傅斯年啊？”

        “好像是的哎，”白玉蓉对学校里的八卦最为了解，有一点风吹草动也是反应迅速，许明锦只给了她这一点提示，她就能把整件事串起来，“你是说傅老师喜欢唐学姐？沈晴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处处针对唐学姐？”

        “这都是你的猜测，我可没这么说。”许明锦摆摆手，甩锅甩的顺溜。

        “照沈晴的性子，倒是真有可能做出来，她也不怕傅老师知晓后更加厌恶她。沈大哥人呢，也不出来管管自己的妹妹。”

        都是一母所出，性格却是南辕北辙，白玉蓉想起大嫂总是耳提面命的告诫她，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族的事，碰上省心的小姑子，就好比她，都能当成闺女养，碰上不省心的，恨不能少活两年。

        沈晴都那么大了，性情早已养成，改是不好改的了。谁要是有个这样的小姑子，一不顺眼就戳你两下，还真的能被气到吐血。

        白家的小妮子对沈家大少爷莫名升起的仰慕之心在这一刻，神奇般地消散一空。刁蛮无理的沈晴凭实力给自己亲哥掐灭桃花一朵。

        “那我们怎么办啊，要帮着唐学姐么？”

        “应当是用不到的，你没看沈晴的话一点没影响到唐学姐的发挥么，”作为女主角，唐幼怡拥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没什么镜头出现的配配角给打败，“兴许唐学姐心里还在嘲笑沈晴小丑跳梁呢，我们先看看再说。”

        作为配角的她跟白玉蓉，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女主角大放光彩就是，没看到在场已经有好几位男士为女主角的精彩演奏所倾倒么。

        想起自己和明锦都是沈家请来的客人，沈晴目中无人，自然有眼明心亮的长辈教育，白玉蓉乖乖地随明锦胡乱找个位置坐了，预备沈晴闹得更过分的时候再动作。

        “话说回来，唐学姐的琴技真的很好，我从小学起，都没她弹的好，唐学姐仅凭学校里的两堂钢琴课就能练出这样的水平，她可真厉害。”

        白玉蓉的话提醒了许明锦，她所知道的关于女主角的家庭背景一直都是家境贫寒无可依靠的，可以唐幼怡的钢琴水平，着实不像只学了两三年的样子。要知道，她前世也学钢琴，辛苦学了六七年也才勉强过了钢琴十级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唐幼怡女主光环，只要两三年便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许明锦却决定宴会之后要好好查一查唐幼怡的身世来历。

        一曲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沈晴面色十分不好看，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嘲笑唐幼怡一番，让她抵不住压力，出个大丑，没想到反而因此成全了她，周围已有人悄悄打探唐幼怡的家世来历。

        要知道，沈家父子二人皆在政府部门工作，沈家请来不少沈曦的同事，其中不乏家世普通又前程一片大好的青年才俊，谁知道十多年后会不会出个厅长主任之类的，这样的人家可不看重家世，兴许还觉得能娶到个才貌双全的女大学生也是一段佳话呢。

        想到这，沈晴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没等唐幼怡稍事休息，便上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

        “唐学姐果然琴艺精湛，在座各位都要被学姐的风姿给迷住了，不知学姐可会这一首？”张口报出一首外文曲名，沈晴洋洋得意的等唐幼怡回答。

        白玉蓉钢琴学的浅，没听明白沈晴报的是哪首歌，许明锦倒是听出来了，感慨女主角不好当之余，给白玉蓉科普了一下，就是一首歌颂风尘女子即所谓的交际花生活不易的曲子，这就有些太过分了，说是侮辱人格都不为过。

        白玉蓉脸色涨红，脾气上来忍不住就要去教训沈晴，被许明锦一把抓住，“别着急，沈晴一会就得自食其果了。”

        只见唐幼怡凤目一挑，好整以暇的轻松回击道：“有耳闻，未曾学过，沈大小姐方才脱口而出，想来不仅学了不止一遍，俨然已经烂熟于心。我见在座各位多有疑惑，不如请沈大小姐翻译成中文，也好帮大家解惑！”

        “你！”没想到唐幼怡会这样反击，沈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攥起拳头恨不能捶到唐幼怡身上。

        许明锦看的一惊，牵扯到打架，她和白玉蓉可帮不上忙，还是再往后退远一点的好。

        谁知道斜空出现一只手臂，轻轻挡了一下，没让沈晴的那只拳头彻底举起来，轻触即分，既没有冒犯的动作，又好像是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分寸把握的极好，避免了沈晴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出个大丑，同时也化解了一场纠纷。

        白玉蓉提起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还长出了一口气，许明锦却恨不能捂住眼睛装作不认识，她大哥不是在一旁吃点心么，什么时候窜到这边来的，是不是不管怎么样都防不住了呀？许家大小姐觉得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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