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行车

小荆大队一直以来就有湖有水塘，门口还有一条大河。
  前些年没有搞集体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渔网，时不时下河抓鱼吃。
  后来政策变化，河流湖塘成了集体财产，不允许私人捕捞，每年底干塘抓鱼，那些渔网就慢慢没了。
  大队长和支书忽然要求各家务必把废弃的渔网找出来，这可让大家好一顿找，找了之后交到大队部，就这么一搜罗，居然也有十几张小渔网了。
  前来织渔网的是江晚月的婆婆周秀桂，和田有粮的老娘田老太太，因为这事儿得低调，所以不好找其他人。
  郑校长满脸感激道：“两位大娘白天干活，晚上还要来织渔网，实在是太辛苦了，放心，工钱学校会结给你们。”
  “还要啥工钱？”周秀桂拿针在头发上抹了一下，“你是为了孩子，我们不也是为了孩子，一样的心。”
  田老太太点头：“我一辈子没读书，就希望孩子们有文化，校长老师都带头为孩子们谋福利了，我们哪能拖后腿，放心，明天一定能有一张大渔网。”
  第二天，没有下雨。
  学校照常上课，在第一节课下课之时，田老太太迈着小脚给学校送来了大渔网。
  老太太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江晚月内心温热。
  从她开始办这件事开始，从头到尾，遇见的都是热心的人，但凡有一个人不配合，事情都不会如此顺利。
  她没再麻烦大队里安排人来拉鱼，因为村里也有挺多事情要忙，她是让孩子们也参与进来。
  四五年级的孩子平均十二三岁，一个个都挺高的了，也能当半个大人用了。
  江晚月没说拉鱼干什么，免得这些学生叽叽喳喳说出去传到别的村子里去，只说是义务劳动改成了今天。
  下午最后一节课正式捕鱼，孩子们一个个兴奋极了，踢掉草鞋，脱了裤子。
  郑校长特意找人请教了一下捕鱼的技巧，首先三个老师下水，将一亩大池塘上方的浮草清理干净，然后开始下网。
  江晚月卷起裤腿踩在池水里，最开始觉得有点冰冷，等腿适应温度之后就还好了，但池塘底部淤泥很多，十分不好走，光是下网这一个环节，就耗费了快一个小时。
  渔网的两头，让力气最大的郑校长和万老师拉着。
  江晚月则带着五名男学生走到渔网最中间的位置，弯着腰，让渔网紧贴在底部。
  其余学生则分散在渔网其他的位置，一起护着渔网慢慢朝岸边收拢。
  随着包围圈的缩小，鱼儿们也警觉起来，时不时扑腾一下，水花扑在江晚月脸上，吓得她一个激灵。
  真的，从前的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连下水捕鱼都会了。
  最开始一切很顺利，但在即将收网的那一刻，一群鱼挣破了渔网，居然跑出去了十几条，好在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反应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渔网的两头拉拢，这才避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惨况。
  终于到了岸边，低年级的孩子们也一同前来帮忙拉鱼。
  所有鱼拉上去，只要草鱼，别的鱼扔下去，活鱼在岸上扑腾个没完，郑校长擦了一把汗，连忙将从大队里借来的秤搬出来。
  分批称了一下，一共才一百二十斤。
  还得再来一次。
  三个大人已经精疲力尽了。
  但一群孩子意犹未尽。
  五年级最高个子的那个男孩，叫万学工，是万老师的侄儿，隐约知道一些情况，拍着胸口说道：“这次交给我们学生来，老师们在岸上指挥就行了。”
  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最喜欢干这种事，不由分说下水开始下网。
  渔网破了的地方，他们干脆打结在一起，将就着用。
  第一次几个学生配合不佳，就捕了三条鱼，不服气立马来了第二次。
  这会，早就过了放学时间，差不多下午四点多钟了。
  江晚月坐在岸边休息时，一直在围观的宋怀之走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糖：“拉鱼很累，吃点垫一下肚子。”
  妈妈从来没下过地，居然下水捕鱼了，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江晚月这才注意到这小子还在学校，她接过糖果，放进嘴里，还挺甜。
  她看向池塘，最后一网鱼很多，应该凑够了两百斤，今天可以收工了，她站起身：“怀之，你先回家摘菜生火，我把这些鱼清点好了就回去做饭。”
  宋怀之乖乖点头。
  所有鱼称了一下，一共是一百九十二斤。
  万老师道：“是不是扔两条回水里？”
  江晚月摇摇头：“说好每人五斤鱼，怕是有点不好分，多送几斤，他们那边才摊得开，以后才能继续合作嘛。”
  郑校长瞪圆眼睛：“还有以后？”
  “当然。”江晚月笑道，“咱们学校连个油印机都没有，总得自己想办法添置。”
  说到这个，万老师太有发言权了，两个班，每次期末考试语文算术加起来，三四百张试卷，全都是手写，手都快写断了，要是有个油印机，真的帮大忙了。

  三个人说话时，将篓子里的鱼重新拿出来放进大盆子里养起来，等明早再装车送去教育局。
  就在这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
  江晚月回头，当看到林锦面色不怎么好看时，她就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我昨天去公社等了一天，没等到负责人。”林锦一脸颓败，“我今早又去等，到了中午才看到司机，问他吧，他也说不出个啥，于是我继续等，好不容易等到了书记，想方设法终于和书记搭上了话，书记说……明天有一批返乡的军人，要开拖拉机去接……”
  意思就是，没借到。
  江晚月扶额。
  刚抓完鱼，还得想运输的事，这年代真的太难了。
  “不过……”林锦话锋一转，“我厚着脸皮找书记借了自行车，我知道一辆自行车肯定不够，于是把公社的所有干部挨个问了一遍，好歹借到了第二辆，你们要是觉得不行，我也没法子了。”
  “行，当然行！”郑校长感激不尽，“骑自行车那不比拖拉机更低调嘛。”
  江晚月：“……”
  骑自行车那不得四五个小时？
  老天爷，这比下水摸鱼还折磨人吧？
  林锦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晚月，你很少下地，肯定骑不了那么远自行车，不如我和郑校长一起去。”
  “多谢林知青借来自行车。”江晚月挤出一个笑脸，“等账结了，学校会把你这两天的误工费结给你。”
  林锦也笑起来：“你和郑校长去县里，好几个班没人看顾，就让我来代课吧。”
  她打听过了，别的学校都是四五个老师的配置，只有小荆大队才三个老师，她去代课，代着代着，那不就成为正式老师了嘛。
  但万老师没给她机会，淡淡道：“学校有我在，出不了乱子，校长和江老师就放心去送鱼吧。”
  林锦气结。
  也就是说，她厚着脸皮豁出去借自行车，啥好处都没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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