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块钱

学校上课终于走上了正轨。
  江晚月重新教一二年级孩子们拼音，纠正读法，尽量不要夹带方言。
  算术课，她重新写教案，重点放在孩子们的计算能力上，尤其是口算心算。
  音乐美术自然，一周一节课，算是兴趣课了，全校五个年级一起上，成了全校学生最期待的课程。
  每天放学回家，江晚月会私下给宋怀之上二年级的课程，打算等期末时，让他和二年级学生一起考试，如果成绩尚可，明年下学期就能直接跟着上二年级了。
  一转眼进入了十一月中旬，冬小麦播种结束后，这一年真正农忙的时候也就结束了，村里要安排三十几个男劳力去挑水利，属于义务劳动。
  这天，江晚月放学回来，去隔壁宋老三家里接华子。
  宋老三将一张编好的大草席拿出来递给她：“之前一直忙，没时间，可算是编完了，你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
  “三哥编的真好。”江晚月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站起身道，“凤莲，你跟四婶来一下。”
  宋凤莲惦记着江晚月有糖，屁颠屁颠就来了。
  江晚月从屋子里拿出一袋子黑面，大概四五斤的样子。
  不是她不舍得给白面，而是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吃细粮，她忽然拿出一大袋，不让人怀疑才怪。
  黑面大概一毛钱两斤左右，四五斤，两三毛钱，相当于一个男人一天的工钱，给这么多，谁也不吃亏。
  宋凤莲拿着黑面回家，不一会儿，拿了几根莴笋过来：“四婶，我妈让给的。”
  江晚月无奈，回屋拿出两个麻花：“你们两姐妹一人一个，别告诉你爸妈，不然给你收回去。”
  “谢谢四婶！”
  宋凤莲拿着麻花乐呵呵回去了，然后偷偷将自己双胞胎姐姐拉到门外，将麻花塞了过去。
  宋凤娇皱起眉：“哪来的？”
  “不告诉你！”宋凤莲咬了一口酥脆的麻花，含含糊糊道，“真好吃，姐，要是你不吃，给我吃！”
  宋凤娇一下就知道了：“我要告诉爸妈，说你又拿四婶家的东西，四叔死了，四婶一个人不容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咋不懂事了，我给爸妈四婶跑腿，四婶给我的辛苦费，我分你一个，你还骂我！”宋凤莲把麻花抢过去，“我一个人吃，哼！”
  她气哼哼跑到外头，看到宋怀之正在远处的田野捡干草，比她还小两岁，每天比她干活还多。
  她走过去，把从宋凤娇手里抢来的麻花，塞进了宋怀之手里，语气不愉快道：“还给你！”
  宋怀之看着那眼熟的麻花，愣了一下。
  他知道家里有不少零嘴，妈妈时不时会拿些给他们吃，他一直很好奇，妈妈怎么会买这么多放家里。
  就算妈妈的父母曾经给了一笔钱，那也不应该这么花。
  他曾试图问了两次，妈妈都含含糊糊带过去了。
  他便知道了，妈妈有秘密。
  那个秘密应该是和家里的箱子有关，总是锁着，每次打开都避着他。
  宋怀之没有接麻花，淡声道：“我妈妈给你的，你吃吧，我不要。”
  “这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宋凤莲嘻嘻一笑，“这就不能怪我啦。”
  就算爸妈收拾她，她也有理由逃过一顿打了。
  江晚月做饭的时候，忽然院子里来人了。
  她走出来，看到是大队里的民兵。
  民兵公事公办道：“大队里柴油机坏了，要筹钱修，一户出一块钱，明天晚上之前交到大队部。”
  江晚月点头：“知道了。”
  一块钱对她来说并不算多，她没有当回事。
  却在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宋老三家里吵了起来。
  先是小声吵，听不真切，后面贺珍忽然大声道：“一块钱能办多少事了，凭啥交给大队部，你的止疼药用完了，马上要去县里卫生院买药，少了一块钱，啥事都办不成……”
  “买药的事缓一缓……”宋老三叹了一口气，“我爹是大队长，我们宋家必须得第一个把钱交齐……”
  “是是是，到交钱的时候，你就是大队长的儿子，平时安排活计的时候，你就啥也不是，都嫌你腿断了，个个给咱们白眼……”
  贺珍说着，哭了起来。
  家里日子太难了，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用，一块钱太多了，她根本不舍得交出去。
  江晚月皱起眉。
  一块钱对村里无论哪家人来说，都不算少，这钱怕是收不齐。
  她将饭菜做好，一家人吃晚餐的时候，村里其他家里的人也吵起来了，是特意找到宋大海家里来吵。
  “大队长，一块钱也太多了，我们家反正交不出来。”
  “我家刚卖鸡蛋得了五毛钱，交出去这不是要我们一家人的命吗？”
  “这么多年，大队账上就一分钱都没有吗，咋能让大家来凑钱，谁家那几个人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乡亲们静一静。”宋大海一脸愁容道，“但凡有任何办法，队里都不会麻烦大家，柴油机两天前就坏了，让农技员看了修不好，又花钱去县里请人来看，说是整个气缸结构都坏了，要省里机械厂买零件换上，那零件至少两三百，大队账上哪有这么多钱？”
  小荆村大队一共八个组，一组差不多四五十户，除掉一些五保户、知青、牛棚人……差不多三百来户，一家收一块钱，凑个三百去省里买零件，这是大队部几个人商议出来的解决办法。
  “可是、可是咱们真的没钱啊……”一个大娘满脸为难，“老幺要结婚，孙子还病了，要去县里看病，拿不出啊。”
  宋大海开口：“既然这么为难，那你们家就先不交了……”
  一句话刚落，其他人也嚷嚷起来。
  “我家孙女也病了，一直没钱看病，我家也不交了。”
  “他们都不交，那凭啥我家要交？”
  “那我也不交了！”
  宋大海一个头两个大：“村里马上分粮食，紧接着碾米，到了年尾油坊豆腐坊都要柴油机才能运转，柴油机修不好，啥事都干不成，大家伙别意气用事！”
  村民们吵吵嚷嚷，根本就不听。
  “爹、爹！”江晚月挤进人群，“大家情绪激动，先别说了。”
  周秀桂也怕越吵越不成样子，将篱笆院门关了起来。
  江晚月这才开口道：“爹，我之前说的那个事，还是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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