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二次陈情
黛瑾病着的这些日子里,起居饮食,除了贴身的小丫头侍茗外,王爷又给增加了不少的人手。
头前的日子里,王爷自己也是天天探视,嘘寒问暖,时间长了,看着黛瑾已经渐渐转好,但又没有大好到可以饮酒作乐,便来的越来越少些了。
元宵一过,年味便淡了许多,王爷也开始常常不在家了。
这倒是给了景承来探视的机会。每每打听着王爷不在府中,景承就偷偷的溜来看望,黛瑾既不欢迎,也不拒绝,自己心中也说不清到底对他是什么心思。
其实黛瑾病着的这些日子里,景承一直在暗暗的做着别的打算。
说来最近的一切风风雨雨,起头还是因为谢贵妃赦免了黛瑾的奴婢身份,而景承和绾绾那么努力的想要帮助黛瑾去除这个身份,还是为了可以让她放心大胆的同景承一起远走他乡。
景承过去最大的愿望是可以同黛瑾一起在西郊城外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
现下发现离京城太近会有太多的麻烦,就只希望可以选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愿望,还是和黛瑾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一直都不能够有告白的闲暇,更何况后来黛瑾又病了,病得那么重,似乎更无法承担旅途颠簸。
现在好了,黛瑾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父亲也常常不在府中,景承终于找到机会向黛瑾表明心意了。
很久没有过两个人单独相处了,竟又有些局促,好像当日在凤鸣阁里似的。
还是黛瑾先开口,“世子,不知今日遣散了众人,连侍茗都不让留下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黛瑾姑娘……”
“世子,我早就不是什么黛瑾姑娘了,你现在,应该叫我,瑾姨娘了。”
这话说的景承一愣,连黛瑾自己,也是一愣,怎么这称呼,以往还好,今天说起来,这么刺耳?
“黛瑾姑娘,我不会叫你什么姨娘的,这府里,姨娘太多了,不少你一个。”
罢了,也不必与他争辩。
“黛瑾姑娘,你觉着,身上,可大好了?”
“已大好了,只是还有些咳疾未愈,不妨事的,多谢世子挂念。”
“那,你觉着,下地行走,舟马劳顿,可妨事不妨事?”
舟马劳顿?黛瑾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他又起了什么心思?
“这倒不知……”
“黛瑾姑娘,景承之前说过了接你出这王府,你我一同云游四方,你可还记得?”
果然。
“黛瑾记得,只是,黛瑾也记得,当初已经婉拒过世子的好心了。”
“可你拒绝的缘故,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不是么?如今你已经不是我家钦赐的奴婢了,你我是一样的平民百姓身份,若是一起出逃,便不再是什么欺君之罪,黛瑾,你看,可好?”
“世子,黛瑾现在虽不是罪奴身份,可也已经是这王府中侍妾。不论你是否愿意称呼我为姨娘,我从头到脚,都是王爷的人了……”
“我不管那许多!”
“世子,有些事,不管,也得管。你堂堂世子,是皇家血脉,怎可以说逃就逃。总之,世子快快请回吧,黛瑾这房中药气浓重,不宜久待。”
世子楞柯柯的呆了好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动弹。
她到底是在犹豫些什么?难道真的贪恋王府中生活优渥么?可是你一个千金小姐出身,竟可以接受委身为一个最最没有地位的侍妾?
更不要说,还要时不时忍受王爷的打骂加身。
黛瑾,黛瑾,你怎么会沦落至此了呢?
“哎,早知道,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心里想的,竟不由自主的说了出口。
黛瑾迷惑,“世子,是在跟我说话么?”
“额,是,不是,没什么,没什么……”
“世子说的,是什么功夫?”
过了好一会儿,景承长叹一口气,
“黛瑾姑娘,赦免你奴婢身份的,是谢贵妃不假,可是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谢贵妃突然想起你身份低贱,一时慈悲心肠大发,就赦免你了吧?”
难道不是么?
“就算谢贵妃真的与黛瑾姑娘有旧情,为何早不赦免,晚不赦免,突然就这样无由头的想起来姑娘你了呢?”
说的也是,之前只顾着感念谢敏妹妹的恩情深厚,却忘记去想她是为何突然要赦免我。
“黛瑾以为,谢贵妃久居深宫,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许是才刚得知了黛瑾为奴的消息,所以才……”
“黛瑾姑娘,你们楚家获罪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再久居深宫,也该知道当时一同中选的秀女没有入宫吧?”
“说的也是。”
“黛瑾姑娘,景承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只是想说,哎,你还记得凤鸣阁的绾绾姑娘么?”
“当然记得,绾绾姐姐是黛瑾的贵人,恩重如山,黛瑾怎会忘记?”
“确实是恩重如山,只是当日救姑娘出凤鸣阁仅为一件,这还有第二件,绾绾姑娘认识谢贵妃的兄长,谢攸,而谢贵妃之所以会起相救姑娘的念头,也全靠绾绾姑娘求助于谢攸。”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事!?
早知道绾绾名满京城,色艺双绝,没想到竟然能力之大,可以大到求助于当朝贵妃的兄长?
景承接着说道,“这谢攸既好色,又胆小,绾绾姑娘随便编排一些理由借口,他就同意了给黛瑾姑娘求这个情。”
所以,竟是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去替我求情?
可是,绾绾姐姐又是怎么突然想起要帮我赦免奴婢身份这件事的呢?
两个问题加在一起,黛瑾看着眼前的世子,心中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思绪。
“世子,黛瑾只有一个问题。”
“姑娘请讲。”
“绾绾姐姐会去求助于谢攸将军,谢攸将军肯为我一个无权无势非亲非故的人在贵妃面前进言,是不是,都有世子您的功劳?”
世子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是,不错,正是如此。”
“为何?”
“为何?你还要问为何么?黛瑾,我所做一切,激怒父亲,结交青楼,万金贿赂,全部都是为了可以将你从这地狱般的王府里接出来啊!”景承说着,有些越来越激动。
“黛瑾姑娘,我不求你对我情深义重,我甚至不求你对我真的产生什么儿女情长, 我不怪天不怪地,更不怪你,只怪你我有缘无分。可是,可是我只有一点点请求,我希望可以从今往后的日子都对着你,你只要许我跟你一起生活,我,我别无他求。”
“可是……”
“等等,让我说完,我知道你说不愿拖累我皇家贵胄的身份,但只是你可曾想过我并不想要这皇家贵胄的身份?如果只有一无所有才能跟你在一起,我宁愿我是那个穷苦无依的书生!然而你跟那书生在一起的几年日子里,可曾过得平安喜乐?如果不曾,为何不能与我一试?”
一番慷慨激昂,黛瑾被景承说的不知该怎样对答。
缓缓转过身,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想起曾经与许晋一起生活时,每天傍晚从集市卖完针线回家的时候,总会羡慕别人家的袅袅青烟。
其实现在,依然是羡慕那种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
景承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他并不爱富贵公子的身份,我又何必强加给他呢?
如果他最想要的是同我一起的生活,而我最想要的是安静平和的生活,那我们各得所需,满足一个于我有恩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这样,就会令人父子反目,令人不忠不孝,红颜祸水,竟没人比得过我了。
更何况,当年文俊不知出京城后该如何过活,如今世子难道就知道么?
现下在王府中,王爷盛宠,不仅不会饿死冻死,更过得算是不错的日子了。
如果出逃,后果如何?我就罢了,纨绔子弟如他,怕是更撑不住吧?
脑中正思绪纷繁,不知该怎样回答景承。
突然侍茗急慌慌的跑进来,
“姨娘,姨娘,瑾姨娘!王爷身边的张财刚传话来,让瑾姨娘即刻就去伺候王爷!王爷在外喝多了酒,找不着姨娘您,正骂人呢!”
景承脸色一变,正想拦阻,却发现黛瑾已经抽身走了。
王爷近几日本来过得不错,与三五老友在城里城外喝酒看戏,格外逍遥。
却也是从市井酒摊上听说,王妃熙云的父亲,很快就从从七品升到了从五品,现在已经是礼部的员外郎了。
其实,这些事儿王爷并不怎么关心,凭他有多大本事,也就是在四品以下折腾吧,若是想爬到更高的位置,别说别人,只怕头一个谢家就不能允许。
不过王爷还听说,给王家升职的,是礼部郎中,前礼部尚书的儿子,史文俊。
喝酒扯闲篇儿的,是史家跟在文俊身边的小喽啰,三杯酒下肚,说话也毫无顾忌起来。
“若论我们家这位爷,那可是个多情的种子呢,啧啧啧。本来,听老太太说,大爷是不愿意管亲戚家的闲事儿的,没成想,那位被撸了位份的王妃,手里竟然还捏着一张好牌!”
“什么好牌,快说,快说啊,什么牌!?”旁边众人起哄。
王爷听到说自己的家事,也悄悄的立着耳朵听。
“嗨,原来呀,我们大爷年轻的时候,竟有个旧相好,后来那相好家里获了罪,现在是顺王爷身边一个小妾。那前王妃,就是拿这小妾要挟,说是你不救我父亲一把,我就往死里整你的老情人儿,嘿嘿嘿,所以我们大爷才依了的。”
王爷听到这里,不由得火往上窜。
气熙云如今还是不老实。
更气自己的女人,有儿子来争也就罢了,居然过去还有什么旧相好。
而这旧想好竟然时过境迁还没忘了她!
妒火中烧,再加上多喝了两盅,一回到家就立刻唤了黛瑾过来。
见面不说二话,抬手就打,也不顾黛瑾身子刚刚病愈不久,脑中只是不停回响着“旧相好”“老情人儿”这些词。
黛瑾本对于这样的打骂并不陌生,只是生病多日,自己也产生了王爷真的是疼爱自己的幻觉。
如今一掌接着一掌,将她打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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