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千金悬赏
景舜并不是个足够聪明伶俐的孩子,因此,他为了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只选了一个并不十分完美的方案。
不过这个并不完美的方案,倒也足以完成谢敏和谢攸的心愿了。
皇上最终同意了将此次南征的重大任务交给了谢攸,并不是因为真的希望借此可以缓和与贵妃谢敏的关系--她是嫔妃,他是皇上,这种关系,并不需要他来讨好什么人。
不过,皇上也看中了谢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优点”,此时不是让代璋建功立业的时候,更不是让新王爷景承扬眉吐气的时候。那么既然谢攸差不多可以完成这个使命,那就自然是让他去更好一些。
谢攸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然是喜不自胜。
他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之前的一切隐忍终于得到了贵妃的褒奖,尤其是连唯一的嫡女都阴差阳错的嫁到了仇人的家门里,为贵妃效力了这么久,总算是能看到一点儿胜利的曙光了。
谢家的上上下下,都为了这件事情欢欣不已,也许只有弥含,心中充满了隐隐的担忧。
弥含的担忧,当然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夫君代璋没能如愿领兵。
父亲和夫君相争,这本是弥含从出嫁那天开始就最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居然这么快就呈现在了眼前。
虽然代璋在家里并不同她多讲朝中的各种势力纷争,可是弥含自小出身就在这样争权夺利的家族之中,只消闻到一丁丁点儿火药的味道,她便晓得,谢家和楚家,终究不再有那层表面上的亲和友善,而自己,也就成了这场混乱中的最大牺牲品。
到底是选择生养自己的娘家,还是义无反顾的出嫁从夫?这个问题,本来弥含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自从皇上宣布了此次南征的主将人选,代璋就连着好几天都垂头丧气,没有精神。弥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从新婚的那一夜开始,她的心就大半归属了代璋,归属了楚家,再加上夫妻二人一直相处的不错,代璋也从未因为她是谢家的女儿而苛责难为,为此,弥含心里,既是感动,又是心动。
她几乎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首先是楚家的夫人,其次才是谢家已经嫁出的女儿。
然而,谢攸出征之后所带来的消息,却让弥含动摇了。
起初的日子里,谢家军传来的都是保平安的消息。从京城到岭南的一路上,军中气势高涨,沿途各省各州百官配合,连天气也是一连多少天都晴空万里。谢攸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比预计早了快十天就到达了岭南战场的前线。
可是十天过去了,十五天过去了,京城中的人们并没有等来他们翘首期盼的捷报。
又过去了十多天,连谢敏和谢正则也都有些坐不住了。军中战事情况复杂多变是常有的事情,可就算是没能一举拿下叛军,这么多天了,总该有些交锋吧,怎么连一丁点儿战报都没有听到呢?
皇上心中也有些着急,不由得开始有些暗暗后悔,早知道谢攸这样不靠谱,前后快两个月了,连一点儿好消息都传不来,还不如派别人去呢,别说是代璋这样英勇的大将,就算是普通的将军,此刻也该多少有些消息了。
又过了三日,终于让大家等来了来自岭南的信使。
然而信使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什么?病疫缠身?打不动仗了!?”皇上对于这个消息,很是意外。
谢攸的军队,由于提前到了岭南,因此并没有急着与叛军开战,而是打算先休养生息个几天。
没想到,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从底下的士卒开始,到谢攸身边的偏将,最后到总将领谢攸自己,纷纷都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
这种病,说来也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只是让人全身乏力,酸软不堪,别说是舞刀动枪的打仗,就是站起身来走走路说说话都累得全身大汗。
而岭南气候本就潮湿炎热,越是出汗,人越是虚弱。就这样,本来气势高涨的谢家军,一下子就变得溃不成军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可找当地的大夫看过了?”皇上听到这里,心中虽是气,但是也并不十分着急,无论是什么病疫,全国最好的医生都在京城,若是京城的太医们听到了病症的描述,那想来还是能有些个法子的。
“回陛下,岭南盗匪猖獗,想寻一个肯给军队看病的当地大夫更是难上加难,说来这病也怪,只有咱们军中得了,当地的百姓们看起来则都是好好的,因此谢将军推断,这应是咱们北方将士到南方水土不服的缘故。可是随军的太医将水土不服常吃的那些药方都给试了一遍了,也没见奇效。”
这倒是奇怪了。
旁边赶来的太医院一行太医在一旁听得也是直摇脑袋,这天下各种奇病中,最好医治,也是最不好医治的,就是这水土不服了。
本来么,不过是天气、水质等等因素造成的不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毒物或是伤口,本不应该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可是岭南离着京城实在是太遥远了,这些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太医们,也无法料到当地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因此纵有名满天下的医术,此刻也是无可奈何。
一名太医建议道,“陛下,臣等都是北方人士,对于南方特有的疑难杂症,实在是学艺不精。不如这样,这京城之中,总有些奇人异士有些咱们寻常人料不到的本事,不如皇上悬赏一下,说不定真的有人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皇上默默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听起来竟好像是把一盘好好的棋局走成了一盘死棋。那除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试一下民间有没有高手之外,暂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千金悬赏一药方的消息瞬间传满了整个京城。
弥含也就是这个时候知道了,原来临走时欢欢喜喜的父亲,竟然这次摊上的,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得意的一件差事。
哎,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父亲,弥含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不敢多问代璋岭南的战事到底如何,也不敢多问娘家人父亲的身体到底怎样,只能这样一面紧张着,一面猜测着,只盼着突然哪天能有个好消息传进耳朵。
弥含心系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因此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这天,黛瑾来到代璋的府邸看望哥哥和嫂子,一桌宴席摆下,弥含只是草草的陪着饮了两杯,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黛瑾目送着弥含离开,转头对代璋说道,“她父亲如今在岭南这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吧。”
代璋沉默不语,照理说,谢攸的处境越是惨,他心中应该越是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弥含,他心里也有些为难。
黛瑾又说道,“璋哥哥,眼下的情况,其实,也许我有办法。”
“什么!?”代璋一惊,从没听说过妹妹通晓医术,整个京城都没有一个太医敢站出来说话,她一个小小女子,怎么会有办法呢?
其实,黛瑾自然是不通医术的,不过对于“岭南”两个字,黛瑾倒是十分熟悉。
她曾经与来自于岭南的许晋,共同生活过两年,而那许晋,偏偏还是医术世家出身。
这两年的日子,虽然对于黛瑾来说,除了最开始那一丁点儿平静之外,剩下便充满的是痛苦的回忆。
可是当皇上悬赏药方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与许晋一同生活的这个经历,带给自己的,并不仅仅是辛苦、磨难、和痛失腹中孩子的痛苦,而还有这一份极为宝贵的药方。
当时,许晋还没有沦落为一个酗酒的酒鬼,两人闲下来时,常常说起岭南和京城的不同,那时许晋便提到过,偶尔有些南巡的北方官员到了岭南一带,便非常容易因为暑热和潮湿染上疾病。
这样的病,若是及时有当地的大夫给调理,那不日就可以康复,可是若是没有合适的药方,那就会越拖越严重。
这药方子,当日许晋特地给黛瑾看过,黛瑾还与他讨论了一阵,说到高兴处,便用笔记了下来。
虽然过去了很久,可是听到岭南、暑热、病疫这几个词,黛瑾还是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
“这么说,你是有这药方的了?”代璋的心,此刻好像砰砰跳的比往常都厉害,虽然他现在也没有立刻想明白,即便是有了这药方,到底要怎么办。
“没错。”黛瑾点了点头,“翻一翻旧物,还是找得出来的。哥哥请看,其实,就是个最简易的方子了。”
说着话,黛瑾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颜色旧得发黄的纸。
“那,你要去献给皇上么?”代璋一边看,一边犹豫的问道。
黛瑾一笑,“为了什么,千两黄金么?我现在在王府里面,不愁吃不愁穿,便是给我万两黄金,又有什么用途?”
“那,你打算藏起来么?”代璋每每想到那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杀父仇敌谢攸,便心中难以平静。
如果把这药方拿了出来,岂不等于是救了谢攸!
黛瑾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然而黛瑾的沉默,却被有一个人误会了。弥含的陪嫁丫鬟凌霜,此刻正在门外。
因为弥含回到房中后找不到随身用的帕子,便差凌霜回到刚才的酒席宴前找一找,没想到这一来不要紧,恰恰听到了代璋和黛瑾的这几句对话。
凌霜根本没有耐心听完,她对谢家的忠心,几乎比弥含本人更甚。听说有药方子可以救攸大爷,她便毫不犹豫的告诉了弥含。
“姑娘,看来咱们姑爷,是有不救的意思呢!听他们兄妹说着,是要匿下了这方子不给呢!”凌霜的心急如焚,也带动了弥含。
“那,那这可怎么是好。”弥含心知代璋对父亲恨之入骨,不救,也是情理之中。
“咱们想个法子偷了来吧!”
凌霜这句话,也说到了弥含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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