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弊案
武余虽远,几乎算是皇后的封地。皇后以自己名义开设的育婴堂也在武余,近年来战事不断,育婴堂里的孩子也不少。
每个月育婴堂的花费都走皇后的账目,知元每每看到账本上那个惊人的数字,都惊讶于几个小孩子怎么会花掉那么多钱。
圣人为育婴堂亲自划拨了地块,已备扩建之用。近来育婴堂几近饱和,负责打理的老姑姑向皇后上奏,要求扩建。待皇后娘娘拨了银子下去,却发现育婴堂的用地被当地一个富商给占用,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育婴堂掌事即刻上报,谁料她的信件连武余城都出不了,被人尽数拦截。此事详情还是掌事冒死偷偷让一个小丫头带进京的。
知元听到这件事时太子也在,此事关系重大必然要派人去查,难道太子为了去武余特意捅出这件事?知元惊讶的看着他,太子却对一脸凝重的圣人道:“父亲,此事关系重大,侵吞育婴堂用地,便是侵害皇室颜面,不得不严查。”
圣人点了点头,“岂有此理,他们竟然狂悖至此,你去查,十日之内查清楚回来告诉朕。”
太子若有所思道:“不过最好能有个了解育婴堂详情的人同往,以免儿子被当地奸佞蒙蔽。”
皇后会有看了看伸手一指知元,“许尚宫和你一起去,育婴堂的旧档都归她管。”
圣人回头上下打量目瞪口呆的知元,仿佛觉得不妥,又没有当即否决。
皇后忙道:“这孩子聪明的很,手里的档案过目不忘。”圣人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都由皇后安排。”便起身离开了。
知元震惊的说不出话,这是太子早就安排好的,还是因为知元想去武余而故意寻的事端?知元当夜失眠,辗转到后半夜也没睡着。望月低声道:“我看姑娘还是不去的好,这事背后必然有大人物,姑娘得罪了他就是给许家树敌,若是没查出幕后的人也是办事不力。”
道理知元都明白,可她真的不愿放弃和太子去武余的机会,这将会是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而望月又总是讨厌太子,路程辛苦,知元决定不带她,让她先回家去。
走的匆忙又是去查案,知元只带了些男装。出宫在外一切从简,不必带着满头金饰,知元只带着皇后送她的小金簪和一只长木簪,其余首饰妆奁都没带着。
随行的有许涉巍还有太子的黄门闻征,四人轻车简从策马而行,不到五天便赶到了武余。沿路没有通知各州府,太子突然到武余时,当地的官员大惊失色,屁滚尿流的出来迎接,弄出了好多笑话。
太子全没有在意,十分宽和的让他们起身,询问情况。知元在外扮做男子,虽是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姑娘,可众人皆听闻太子身边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女将军,便不敢妄自揣测,皆以“公子”称之。
据太守所言,此案异常简单。武余名贾冯昌图骤然暴富,想要拓宽自家房舍,因不知是皇家用地,误占此处。
他说的是假话,知元正要反驳,却见太子轻轻举起手中折扇,微笑道:“既如此便是误占,腾出地方来也就罢了。”
太守连连称是,盛赞太子贤明。太子一派温和儒雅,大概是太守私下忖度太子久在深宫见识少,索性在金风馆安排了一桌宴请太子。
宴席上不只有武余官员,还有些一桌艳丽的女子,看她们言行举止身份昭然若揭。知元惊诧不已,这些人竟然敢用这等下作手段。
太守在莺莺燕燕中左右逢源好不快活。郡承却冷眼旁观,正襟危坐,看也不看一旁谄媚的女子。知元心中对郡承的好感倍增,太子和许涉巍虽没有疾言厉色的拒绝,不过是以礼相待,已经让知元十分不快。受于官员们看破不说破,他们也给知元找了个歌女,那女子很有眼色,虽看出知元是女子,却也没有点破。
这场合依旧让知元全身不适,身旁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风韵,不似以往印象,颇有几个端庄动人的。知元忍不住偷偷想,若自己不在这里,太子和哥哥还能这么克制吗?
太守丝毫未提占地一事,而是一直在介绍一位商人,那人风趣幽默逗得满堂大笑。这一餐也是那人请客,大约占地的就是他。
酒过三巡,连知元都带着三分醉意,太守突然提议,“殿下,不瞒您说,冯商总刚刚修缮了院子,若要拆毁恐怕浪费,不如在另一个方向选一块地,由冯商总出资买下赠给育婴堂,不是更好。”
左手边的郡承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让整个席面冷了一会。太子不置可否,一副醉酒神态,语无伦次的说了些话。知元知道他没醉,他大概是在观察。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喊打骂之声,好似一个女子被人捂住了嘴毒打。声音实在大,知元起身去看了一眼,几个美人正看着小厮殴打一个女子。被打的人蜷缩在地上,除了哭喊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其他人都像没听见一样,风月场所这样的事太多了。太守见太子没有定论也不坚持,频频劝酒,知元有三分醉意便不再喝,奈何太守拼命相劝,直到太子制止才作罢。
当晚住在驿馆,太子问许涉巍和许知元有什么看法。还不待许涉巍说话,知元便抢先道:“这还不明显,不就是太守收了冯昌图的钱,想要帮他遮掩,要花钱了事。”
黄门闻征先笑了,太子和许涉巍也笑。闻征提示道:“尚宫仔细想想,这冯昌图明知道那是皇家用地,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的占用,敢与皇家作对?”
知元被他们笑的心里发毛,迟疑道:“一定是有好处,要不他怎么敢?”
太子点头,“这是自然,可究竟是什么好处呢?”
知元疑惑道:“太守和姓冯的明显勾结在一起,我们偷偷潜到衙门里。若是贪赃枉法必有证据,拿到行贿的铁证,问他们不迟。”
许涉巍道:“刘太守是知名的清官,无人不知他母亲病重买不起药,得靠同僚接济,现在还欠着医馆药铺的银子还不上。”
知元忿忿道:“好个刘太守,受贿收了那么多钱,为了个清名竟然舍不得给母亲治病。”
许涉巍摇头,“他是真没钱,年年外省官员向京官交的一笔碳补他都交不上,不然也不会40岁上成了封疆大吏,年近50还做着这太守的职位。”
知元疑惑道:“碳补?”
太子介绍道:“每年秋冬之际,在外的官员都要给京官送一笔钱,当做买碳钱,所以叫碳补。刘太守连过了明路的行贿都没有,怎么会受贿?”
知元不明白,太子不避忌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我们去育婴堂看看再说。”
知元顿时脸上一红,许涉巍凌厉的看了她一眼作为警告,知元难得没有躲闪,勇敢的看了哥哥一眼,反而把许涉巍看的不知所措。
育婴堂在城郊,门脸围墙皆是一派纯白。皇后手书的育婴堂三个字高高悬挂在门上,知元见了熟悉的字体一阵亲切。
掌事早早等在门口,她是皇后家奴,太子见了服侍母亲的人格外尊敬,对她拱了拱手。掌事仓皇失措,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才作罢。
太子命闻征把她扶了起来,随口问了问育婴堂的情况。目前这个育婴堂里有300余名孩子,女孩有270多个。
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正在庭中教导女孩子们唱曲,唱的是赞颂太平盛世的歌曲。那女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又有些想不起来,知元仔细看了看,那女子却害羞起来,转过身进了内室。
庭中站的女孩子都是十岁上下,知元问道:“其他的女孩在哪?”
掌事姑姑慈祥道:“几个大的在学织布,小的还不懂事,在后院玩呢。男孩子坐不住,才学了四书就到后山射箭去了。”
太子笑而不语,撩起袍角露出内衬的下摆随意问旁边的女孩子,“这是什么颜色?”
那女孩盈盈一笑,拜倒在面前,婉声道:“回公子,是紫色。”
女孩虽小,不知怎么生出一种妩媚气质,一团孩气的脸上竟带着些谄媚,看的人心里十分不舒服。一旁的掌事姑姑和蔼可亲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们,笑得眯起了眼睛。
太子又取出金鱼袋,笑问另一个女孩,“你看这是什么?”
那女孩神色如上一个,款款道:“回公子,是鱼符袋。”
掌事喜笑颜开,对女孩道:“妍姐儿,唱一首《神女赋》来听听。”
女孩慢慢后退一步,一手扶鬓角一手扶腰,莺歌婉转的唱了一曲。眼前人美歌美,知元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诡异。
太子眯着眼睛并没有什么表情,一曲罢,掌事引着众人前院后院走了一圈。这处院落极大,并不十分拥挤,掌事还忙不迭道:“您看看,边境不太平,育婴堂的孩子就多,眼看就快要住不开了。”
太子只点了点头,并没说话。掌事建议道:“冯姓商人虽占了育婴堂的地,不如把他盖好的房子征用过来,少给他些银子,也免得娘娘还要动用私银再盖房子。”
一行人从育婴堂出来,知元满肚子的话想说,却被太子止住,他只柔声道:“不必说了,我知道。”
太子又回头对许涉巍道:“去把太守叫来,今夜与我谈谈。”
知元不懂,为什么不叫一身正气的郡承来谈?
入夜之后太子带着许涉巍和闻征与太守密谈,知元无处可去,忽想起白天在育婴堂见到那个教导女孩子们唱曲的女子实在是眼熟,便起身信步去育婴堂看看。
育婴堂里鸦雀无声,孩子们都安睡了。知元陪着掌事姑姑查房,掌事对每个孩子都十分了解,一面给她们掖被角一面低声给知元介绍每个孩子的脾气秉性。
掌事原是宫里的宫女,因为家乡受灾荒,家里人先后离世,掌事到了年纪出宫却无家可归,便被皇后派到育婴堂照顾这些弃儿,已经有七八年了。她一直未婚未育,终日守着这些孩子。
走了一圈见天色已晚,知元要告辞,出门前掌事递给她一个育婴堂的灯笼,知元道了谢便起身离开。
这一带人不多,知元穿着男装还有点害怕,握着灯笼快步向前走。迎头却走来一个醉汉,那人一身酒气,知元躲得远了些,却被醉汉懒腰抱住。口中还说道:“小美人,你怎么出来了。”
知元还没走远,拼命的大声呼喊,育婴堂里的人应该听得见可以回来救她。然而并没有,没有一个人出来救她,醉汉满口污言秽语,对知元上下其手,用尽力气把她向暗处拉。
知元看四下无人眼见求助无望,便令言令色道:“官人先放开我,我带官人去个好去处。”
那人听闻此言七魂丢了五魄,忙不迭的跟着知元走,知元把手伸向腰间,猛的拔出那把小匕首,回头对醉汉妩媚一笑,那醉汉宛如猫见了腥一样扑上来,毫无防备知元手里的匕首,直直插进了他的肋骨。
二人皆愣住,醉汉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知元顾不得身上染了鲜血,头也不回的回了驿站。
不料太子正在门口张望,一见知元便焦急道:“你去哪了,我们都在找你。”
待知元走进些,他才看到她脸上身上的血,一时恍惚想起了很久前的夜晚,她失去了视线,满身是血勇敢的坐在大殿一角。太子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血迹,低声道:“别怕,告诉我怎么了。”
知元又冷又怕,良久说不出话来,太子扶着她走进内室,用热水浣了毛巾,轻轻擦她的手和脸。知元在微微发抖,由着太子服侍。太子不经意的摸了摸她的腰间,警觉道:“你的匕首呢?”
知元茫然的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噙着满满的眼泪,伸出指了指育婴堂的方向。太子把她拉到床边坐着,轻声道:“好,我去把它取回来,你在这不要动,不要离开,等我。”
太子转身快步离开,知元第二次了结一个人的生命,第一次是混乌人,第二次是醉酒的莽汉。她甚至在幻想,邪恶的混乌人有最纯真的妻儿,因为混乌人的死,他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正在风餐露宿。醉酒的莽汉也许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他不过是和朋友多喝了些酒,一时失德。
知元越想心越乱,恨不得倒转时间,避免去那些地方碰到那些人。
胡思乱想了一阵,太子在外面敲了敲门,“是我,我进来了。”
知元茫然的点了点头,太子走到她面前亮了亮手里银光闪烁的小匕首,又亲手帮她放在腰间的小荷包里。
知元艰难的问,“他死了吗?”
太子没回答,反而问道:“你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知元摇了摇头,关切道:“是谁?”
太子拢拢知元的碎发,轻轻扶住她的头,把她拉到怀里,虚虚的抱着她。“他是冯昌图,今天要不是你,我们也会去杀了他。”
知元沉溺在他温暖有力的心跳声里,良久才震惊道:“什么?杀了冯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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