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戈壁
李圭去玉和送国书去了,所以没有来看知元。玉和将在六天之后来接公主,分别的时候到了。
知元笑着对沐德道:“公主早些生下小王子,姐姐来翟辽再接你回去。”
沐德伸手去擦知元的眼泪,天真道:“好,姐姐回去叫他们修公主府时不要大兴土木,我也不喜欢,我喜欢的样子姐姐知道的。”
知元用手绢擦擦眼泪,微笑道:“是,沐德喜欢灰瓦青砖,不爱宫里那些富丽堂皇。”
沐德抱住知元,低声道:“姐姐,我不会哭的,我这一去和上战场的将军是一样。”
知元很高兴沐德会这么想,在心底忍不住为皇后娘娘的筹谋拍手叫绝。术尔古是玉和王的幼子,他生母卑微,绝没有承继王位的可能,将来与公主回京几乎没有阻碍,只要生下孩子就能顺理成章的回来。
知元擦干了眼泪,分别都是暂时的,迟早还会再相见。
李圭是下午回来的,他先到沐德这里来,手里拿着一幅画。见了沐德又不好意思起来,招招手把知元叫了出去。
知元也不好意思面对他,慢慢蹭了出去。
李圭却很兴奋,他开心道:“我把上次给沐德画的画像送给了术尔古,术尔古让人也给他画了一副送给沐德。”
知元伸手接过那一小幅画卷,缓缓展开。画面上画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大聿男子常服,发式是玉和模样。画面里的术尔古侧身站着,一手背后,一手放在胸前,他们说的不错,术尔古当真是个英俊少年。
知元开心道:“术尔古竟然这么好看。”
李圭伸手夺回画卷,不悦道:“世上风流人物有很多,难道表妹要一一称颂吗?”
知元不知他哪来的无名火,她只是为沐德开心,皇长子板起脸也是一副圣人的样子,知元想到圣人就心里不舒服,说也奇怪,圣人这些儿子都是生气的时候最像他。
卓靖持不知道从哪飘了进来,从李圭手里接过画卷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盛赞道:“这画只有八分像,本人还要更潇洒伟岸些,我要是女子也想嫁他。”
知元被他逗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嗔怪的看了卓靖持一眼,与他相视一笑。李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卓靖持先看知元,又看李圭,然后向知元投去一个探寻的神色。
知元悄悄做了个让他走的手势,卓靖持嬉笑着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圭,故意放慢脚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回头对知元一笑。
李圭看着卓靖持的背影道:“表妹和景麟是旧相识?”
知元笑道:“是也不是,我进宫四年认识他也有四年。”
李圭自语道:“我嫉妒他。”
沐德听见笑声走出来,笑问道:“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
知元拿出术尔古的画像放在沐德面前,沐德聪慧一下子就猜出是谁,故意红着脸不去看。
望月接过画幅,明知顾问道:“好英俊人物,这是谁家公子?谁要是嫁给他可真是好福气。”
沐德害羞的转身啐道:“坏丫头,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李圭低头一笑,看来沐德是喜欢的,能让他少些负罪感。望月今天穿的特别,通身穿着雪白,在雪地里好像隐形了一般。
转眼到了临行前的最后一天,知元特别没有骑马,而是和沐德望月静静坐在轿子里。李圭和卓靖持在两侧护卫,虽然送到了公主,还是要回翟辽,知元却油然生出一种难舍难分的情愫来。
沐德的妆容精致,发型优雅,都是知元亲手给她打扮的。为了确保安全,出门时一百个和沐德身形相似的女孩子也都穿了一样的斗篷。从小跟着沐德的五个侍女也同去,幸好有她们了解沐德脾性,也不至于让她太过思念京城。
翟辽与玉和中间有一段真空地带,沿途几十里没有人烟。旷野的景色即便是在明媚春日也格外凄凉,知元不忍再看,放下了轿帘。一时间没了阳光,轿子里好像也冷了下来。
望月打趣道:“我听说这玉和王庭和咱们可不一样,术尔古不与玉和王同住的。公主过去了自己管家,上无婆母侍奉,下无翁姑滋扰,想想都畅快。”
知元疑惑道:“术尔古不是才20岁,怎么他母亲就去世了。”
望月摆摆手,“玉和王有20多个儿子,只有三个是大妃生的,一个夭折两个战死。”
望月说的含蓄,她的意思是,玉和奉行一夫一妻制,国王只有一个妻子却有无数情人,术尔古大概是情人的孩子。他的母亲不被承认,所以明面上看他也就没有母亲。
知元连忙解释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们玉和人不看出身的,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
沐德没有在意,她心里只有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即便术尔古面若潘安,但她还是恐惧。
对她来说,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很可怕。
这几十里的路预计要走上一整天,为了能早些到,他们天还没亮就出发了。马车摇摇晃晃,三个人聊着聊着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李圭从马车一侧慢慢走到另一侧,卓靖持知趣的后退了半步,让李圭走在前面。
李圭摸了摸鼻子,下定决心的问道:“知元喜欢的不会是你吧。”
卓靖持早知道他想问什么,气定神闲道:“不是,我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
李圭释怀道:“那是自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心里装着唐将军。”
提到芜苒,卓靖持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原本打算带芜苒回京城,可她偏偏不愿意。要是芜苒没病的那么重,或许他能看得开,可她却病的那么重,就算是卓靖持再玩世不恭也装不出高兴的样子来。有好多次,他都想把芜苒从病床上拉起来,问问她自己到底哪里不如李政衍,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李圭见他神色落寞,便知他对芜苒一片深情,也就不再问。卓靖持沉默良久,突然道:“要是殿下真的爱慕知元,就快些告诉她,要不是真的就让她回去吧,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
李圭神色暗了暗,拍马向前道:“这是自然,不劳烦世子担忧。”
卓靖持懂他的心思,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慢慢退到后面。
知元自从到了翟辽就好像被治好了失眠的毛病,每天都睡得很好,这几年除了在太妃宫里就没睡得这么香过。马车停了下来,望月先醒过来,她轻轻推了推公主。公主正要揉眼睛却被望月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她的手。
望月小声道:“公主,别揉眼睛,会弄花妆的。”她一面说一面取出手绢在沐德嘴角按了按,转头对知元道:“姑娘还记得吗?咱们入宫那天你就在车上睡着了,口水沾湿了一整张手绢。”
知元突然发现马车是很能催眠的,她总是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才睡得着,塞外的春天温暖中还带着冬天恋恋不舍凌厉的寒意。她们走下马车时都裹紧了斗篷,还是觉得寒风刺骨。
车队旁一百多个和沐德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正在吃午餐的干粮,不过是一个冷硬的馍馍,知元叫望月去安排人给她们煮了一碗热汤。
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玉和的建筑,那是一栋很高的房子,形状很美,知元没有见过,不过是浅灰色的,远远看去很是破败。
卓靖持伸出手在知元面前晃了晃,“别看了,看着近,还有很远呢。”
知道李圭在看,卓靖持突然不自然起来,尴尬的离开了知元。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能留在翟辽嫁给李圭,都算是知元最好的结局。她已经19岁了,对她来说机会难得,卓靖持也希望她能留在这里。
知元没察觉到尴尬,突然问卓靖持,“我记得你好像会说玉和语的,趁这个功夫教公主几句。”
望月叹息道:“哎呦,怎么忘了这一层,路上几个月的时间多学些好了。”
沐德饶有兴趣道:“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的,景麟哥哥说几句听听。”
卓靖持装腔作势的跳了出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众人都没反应,只有翎儿大笑起来。
沐德不解的问:“翎儿,他说什么?”
翎儿捂着肚子忍俊不禁道:“他说,我是术尔古,我在等我的新娘,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翎儿一面说一面慢了语气,最后竟然惊恐的看向李圭。
李圭明显是做了个安抚她的手势,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知元总是看的一清二楚,她没再听李圭说些什么,而是转身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马车的阴影里。
知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代入了李圭妻子的身份,开始评估李圭与翎儿的感情究竟如何。这不是个好信号,至少知元原本想的不是这样的。李圭还是那个最好的选择吗?他和他的侍妾默契十足,他们有自己专属的秘密和话题,知元永远插不进去的话题。只要涉及到男女之情,人就一定会患得患失,哪怕知元爱的根本不是他。就在那一瞬间,知元突然觉得没有爱的婚姻极其不道德,翎儿显然是爱着李圭,知元才是多余的人,三个人的关系不可能稳固,知元立即决定放弃李圭。
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一群人又开始哄堂大笑,知元慢慢走回马车,熟睡的感觉让人迷恋,她想重新回到梦里找到那种舒适的感觉,原本以为睡不着,却不曾想,竟然不一会就睡着了。
李圭第一个发现知元走了,他起身去找,四下都没有她的行踪,茫茫戈壁,要是她一个人走丢了,根本无处可寻。
众人皆惊慌,只有卓靖持气定神闲,指了指马车,“没走丢,我看到她又上去了,大概是困得急了。”
卓靖持起身掀开轿帘,知元果然在睡着,她睡得并不沉,卓靖持带来的冷空气叫醒了她。
知元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顺手抓起一个靠垫扔向卓靖持,含混道:“出去,我要睡觉。”
卓靖持探进去把靠垫放好,犹豫了片刻,对知元说道:“我想和你谈谈李圭的事情,不要那么快答应他好吗?”
知元张开眼睛,意识清醒了许多,声音还是哑的,她毫不在意道:“为什么。”
卓靖持没说话,只是安抚似的笑了笑,“没什么,睡吧,只是不要太快答应他。”
知元半梦半醒的被叫起来,抱着祖母给她的小枕头躺着,睡意全无,可意识依旧是混沌的。
知元躺了一会,突然觉得车里很凉,原来是碳火熄灭了,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起来叫望月加炭时,李圭掀开轿帘径直坐了进来。
知元大惊失色,慌忙的坐直,把祖母给她的小枕头抱在胸口,快速的检查身上的衣服,幸好天冷穿的多,衣带微微散开也并不算逾矩。
李圭脸色阴沉着,质问道:“难道刚才承恩侯进来时,表妹也是这般戒备吗?”
知元同样质问道:“王爷怎么知道承恩侯?连宫里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封号。”
李圭突然弯了弯嘴角,语气又温和道:“我远在边地又不受圣人喜爱,宫里安几个探子也不算过分吧。”
知元一样笑了起来,“王爷还算坦诚,不爱绕弯子。”
李圭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要是有人问我最喜欢你什么,我想,我最喜欢的应该是你的聪明。”
知元拱拱手,故作深沉道:“彼此彼此,承让。”
李圭突然靠近知元,他的脸就在知元面前,知元甚至清楚的感到了他的气息。他的下颌线实在是太像太子,就连气息里也有一丝他的味道。李圭盯着知元,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不想放你走了,留下来吧。”
他的味道顺着他的话语和呼吸缓缓扑向知元,他的双臂禁锢着她,呼吸带来的微风轻轻吹响知元的脸,刚刚睡醒滚烫的脸在微凉的气息里不禁一阵战栗。
知元伸出手去推他,李圭纹丝不动,反而靠近了一些,“我不想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要收回那天说的违心的话。如果你想利用我忘记那个人,我很荣幸。”
靠的实在太近,知元侧过头,平静道:“对不起,是我也故意想要了解你,让你有误会,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李圭认真得问她,“告诉我哪里不合适。”
知元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要的是完全属于我的丈夫,我也不要他多么的爱我,但我也不能接受他爱着别人或者别人爱着他。”
李圭握住她的手,“翎儿吗?我没碰过她。”
知元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直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脸色红的像被烫熟的虾一样。李圭认真道:“我原本就打算今年夏天送她回玉和,她也到了年纪,该嫁人了,总是跟在我身边也不是办法。你对我还有其他不满吗?”
知元皱着眉道:“我觉得太快了,让我不敢相信。”
李圭退到轿子门口,正襟危坐着,温和道:“我怕你随时会回去,我不能不表现得清楚让你可以确定。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你慢慢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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