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雀鸟（五）
……
电梯门打开，两人再一次出现那个别墅里，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布置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仇清打量一会儿，随口问道：“我们这是被传送回来了？”
靳修年摸了摸栏杆发现居然能摸到实体，“看样子是回来了，小心些为好。”
楼下有人弹琴，节奏不紧不慢，反而形成一段独有的韵律，仇清不用想就知道是小时候的自己。
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走到书房前，红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人小心翼翼的说话声。
“亲爱的，咱们领只小猫送给囝囝当生日礼物怎么样？咱俩不在家的时候给囝囝做个伴儿。”男人声音很温和。
“养猫？要是抓伤囝囝怎么办？”女人声音带着担忧。
“放心，小猫性格很温和，囝囝知道肯定会开心的。”
靳修年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看什么”
仇清含糊应了一声，“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他说着，抬手推开实木房门，书房里的书架摆放很规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里面。
“你父亲有收集藏品的习惯？”靳修年越过仇清走到一个花瓶前，出声问。
仇清摇头，“印象里没有，他很忙，除了工作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走到书桌前，几本童话书散乱地堆在上面，其中一本还夹了枫叶标本当做书签。
读到第二行时，仇清抬起头，看见靳修年还在触摸那只颇有年代感的花瓶，而对方的身体却越发趋近透明，底部已经有转化成数据流的趋势！
“别碰那个花瓶。”
他着急走过去，在靳修年站立的地方抓到一片虚无，对方还在痴迷于花瓶的美丽，直到身体彻底变成数据被花瓶吸收。
“仇清，仇清”
靳修年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你又走神了。”
听见他的声音，仇清侧头，发现靳修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身边，自己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摆着一盆青翠的盆景。
仇清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有人在用幻境牵动自己的情绪。
“抱歉，”他弯唇一笑，声音掺杂一丝无奈，“可能没休息好，这里没什么线索，我们出去吧。”
谁知对方猛地拉住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两人额头相贴，不消片刻，又分开了，靳修年耳朵爆红，完全不敢看他，“不舒服就说，我有照顾人的经验。”
仇清失笑，一边答应着一边走下楼梯，不出意外地，迎面碰见两个人。
女人将手里的日记藏在茶几下，幸福地靠在男人肩上，“亲爱的，你说如果囝囝知道我们提前把他十八岁之前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他会不会生气啊，我这个妈妈当得真不尽责。”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安慰性地拍了两下，“不会的，他知道我们很忙，也很爱他。亲爱的，别多想。”
“这次研究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女人怅然地说，“要是囝囝有个伴就好了。”
仇清淡然地看着两人互相安慰着，再睁眼时，客厅也是空无一人。
落地窗前，少年模样的他仍然专心于钢琴，还是那段独特的韵律，不过节奏变得急促跳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人快乐的事一样。
他下意识去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为夜间十点，明亮的月光在室内投下一片光影，在二人脚边形成一道诡异的黑洞，与少年的节奏巧合地共鸣起来。
靳修年还在往前走，对方也意识到时间变了，“原来这么晚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阴影。
回来！不要再往前走了！
见状，仇清当即张口想叫住他，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靳修年身后，他听见自己带笑的声音，“长官，看我。”
对方诧异回头，仇清看着自己抬起一只手，召起一阵强大的数据流将对方推进无尽的黑洞里。
靳修年先是惊讶，然后又变成了错愕，最后好似反应过来，带着被欺骗愚弄的愤恨被阴影吞没……
“靳修年！”
当身体解除控制后，仇清立刻扑到地板上，方才还是黑洞的地方变成一片阴影，随着窗帘的飘动而晃动着。仿佛又是个幻境，靳修年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笑话，偏偏对方充满恨意的眼神迟迟在脑海挥之不去，不知何时，跳脱的音乐戛然而止，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孩。
“和他建立恋人关系，控制他不打乱你的计划，最后像刚才那样将他抹除，不是你的想法吗？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小孩平静的问。
仇清站起身，透过光洁的墙面，这座空荡的房子里只有他跟这个小孩，靳修年早已不知所踪。
回想之前的经历，也许从他离开电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真正的靳修年分开了。
“你是谁？”
“哥哥。”小孩并不在乎仇清的脸色，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和爸爸妈妈一直在等你回来。”
紧接着，玄关处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女人活泼的声音由远至近，“终于下班啦！”
她放下购物袋，小跑到二人身边，抱住他们一人亲了一口，“妈妈的好孩子，有没有想妈妈啊？”
仇清突然发现身体小了，变成少年时的模样。
小孩顶着和仇清一模一样的脸，回亲一下女人的脸颊，“妈妈辛苦啦！”
“咦，你们怎么不开灯啊。”女人被夸得心花怒放，她将二人放在沙发上，撸起袖子，拎着购物袋进了厨房，“孩子他爸在加班，只能亲自动手了。”
一个眨眼的瞬间，玄关那边又出现一个和仇清有着三分神似的男人，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轻手轻脚走进厨房，里面很快传来二人嬉闹声，男人端着饭菜朝仇清看来，“已经九点了，吃完快去睡觉。”
小孩乖巧点头，牵住仇清的手想拉他一起去，结果发现拉不动，“哥哥，怎么了？”
“囝囝，快来呀。”女人连忙招手道，“再不来你爸爸可就吃光啦。”
“囝囝，到爸爸这儿来。”
温暖的灯光照亮小小一方天地，一家人温馨幸福的画面就在眼前，仇清深呼一口气，笑着走过去，“好香啊，您的厨艺又进步了。”
“你呀……”女人宠溺地摸了摸仇清的脑袋，“简直跟你爸一个德行。”
“喜欢吗？”小孩叼着筷子，面含期待地看他。
在他的注视下，仇清沉吟良久才说：“……有家的味道。”
小孩听后笑嘻嘻的，他依偎在仇清身边，自言自语道：“我们以后就一直这样吧，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我会保护好你的。”
一家人刚度过愉快地用餐时间，小孩便牵着仇清来到钢琴前，“哥哥可以弹钢琴给我听吗？”
仇清垂下眼帘，由小孩拉着坐到钢琴前，黑白的琴键不染纤尘，看样子是有人认真在打理，“你想听什么？”
小孩思索片刻，自己先弹了一段欢脱的旋律，不知从那个地方传来同样的回音，一点一点附和小孩的节奏，“就这个吧，上次只教给我前半段，我想学这个！”
瘦长的十指才碰上琴键，他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仇清！快醒醒！”
“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他微微侧头，小孩还是支着脑袋，表情略有疑惑。
对方无辜摇头，“没有啊。”
恍惚间，那段旋律的声音好像又大了些，方才一闪而过的声音如同沉没于潮水的石头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他只好继续弹起来，无言中，小孩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四下回荡起他的琴声，一点一点被旋律渗透，最后彻底融合在一起。
一曲终，小孩按住他的手，声音几乎和仇清相差无几，“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嗯了一声，嗓音放得很轻，“有件事忘了说……”
小孩依恋地抱住他，动作极尽温柔，好像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睡吧，我在听。”
仇清顺势贴在对方耳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伴随着枪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他不紧不慢地劝告。
“我讨厌别人偷窥我的记忆，不止是别人，还有你。”
旋律戛然而止，破碎的音符连带着温暖的家庭逐渐瓦解……
小孩盯着胸前的枪口愣神许久，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涌动的数据流试图修补这道致命的伤口，却被身体的主人阻止，没有痛感没有鲜血，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不解。
“哈……哥哥，”他终于抬起头，冲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又杀了我一次。”
“很难接受吗？”仇清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目光落在钢琴后面一个颇有年代感的小匣子上，那里有他心念已久的答案。
两三下解开密码锁，里面安安静静放着一摞泛黄的信纸，丑不拉几的动物简笔画涂抹在页眉，别别扭扭写着“致阿年”。仇清眉梢微挑，意外又不惊讶，胸腔里的情绪混乱一片，使得他无从表达深埋已久的、炽烈的情感。
原来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他的过去，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他对靳修年的喜欢，早已不止重逢时的一见钟情，而是历经岁月尘封，融于骨血，刻于灵魂，逐渐演变成一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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