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那一年，他坐在血泊中

唐斌的声势，在那时已经是极盛。

        之后，他成了多木烈的军师，他沉默而深不可测，有着一肚子的良策，帮助着草原百姓迅速成长发展。

        大靖人，世代与草原为敌，而如今却是出了一个异类，唐斌的异类异常得让人无法鄙夷。

        他而今是草原军师，是草原下到小孩上到可汗都敬畏的人，而今，他到了大靖，九年前他孤身入草原叛离大靖，现在回归，意欲何为？

        “五年前，大靖与草原签订合约，我却成了中间的一颗棋子，若说和亲之人需要忍辱负重，我却是觉得这是我的耻辱，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国家大事就是人生大事的觉悟，我到了大靖，带来了五个婢女，而今你看，我在宫中人人看了我就像看到了狗屎，哪里还有郡主的威严，哪里还有一丁点的乐趣？”

        张美人嗤笑一声，和着寒风，让人闻之心有戚戚。

        和亲的女子，从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张美人在坐上马车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觉悟。

        “多木烈到大靖，你本可趁机离开的。”聂秀心中怜悯张美人，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离开？离开了又去哪？大靖留我不得，草原留我不得，后宫里如今还有着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丽妃，前途，我还有何前途。”

        坐在着宫殿屋顶，黑暗笼罩却可看见远处万家灯火，一墙之隔，隔开的，是无尽的悲哀。

        张美人坐上马车来到大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她是个悲哀的女子。

        “伤口好些了没？”聂秀无以回答，只得询问起了张美人的伤势。

        “好了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张美人心中戚戚，说话已经不再顾及身份。

        “我既然能就得了你两次，就可以再救你第三次，等我从安州回来，我会想办法让皇上同意你出宫。”聂秀不太接触女性，一接触，就难免有些心软，张美人的遭遇让他同情怜悯，他总觉得，自己救了她两次，就不能让她再无声无息的死在后宫。

        “出宫？出宫了做什么？”张美人满是质疑，她是皇上的女人，不管皇上喜欢不喜欢她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一辈子别说是出宫，就是看一眼这红墙之外的万家灯火都是难的，可聂秀为什么要骗自己？他是大靖的大将军，统领三军，没理由也没道理要骗自己，该相信？还是一笑置之？

        “出宫，若是不想依附别人你就做些小生意，若是不想抛头露面，我送你去青州，那离京城远，不会有人认识你。”聂秀心里已经初步有了计划。

        张美人不能再回草原，在大靖生活，他就只能这般去计划了，留在后宫，张美人早晚是一个死。

        张美人嗤笑：“你为什么要帮我？这次，我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不想看着我两次相救化作了泡影，你是聪明人，好好活着，等我从安州归来？”

        这，算是承诺。

        聂秀已经许久没有对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承诺了。

        而张美人，也许久没有一个男子为他做出承诺了。

        不管承诺是否能实现，这份难得的承诺，也终究会留在两人心中。

        这一个夜，似乎是不该出现这样的承诺的。

        一个是皇上的女人，一个是皇上最信任的将军，就是这样的相处都已经是罪过，这样的承诺，更是欺君之罪。

        聂秀对大靖的律法烂熟于胸，张美人也不是一个肆意放荡之人，但今夜的这个承诺，两人却是为之下定了决心。

        这也许只是聂秀听到张美人的遭遇一时同情怜悯而想要帮助她一把，但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等你回来，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情。”

        张美人确实是感动了，但她依旧理智，第一次聂秀救她，是皇上的宣召，第二次聂秀救她，是因为他想在她的口中得知唐斌的事情，而这第三次，聂秀什么都没要求，于心而言，她还是抛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筹码。

        她是草原上的郡主，是多木烈的侄女，知道的，不仅仅是多木烈。

        在大靖五年，她想明白很多，当初将自己送到大靖，他们不过是想取得一时的和平，没人能帮她，她只能自己努力。

        努力，努力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扬眉吐气的活着。

        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张美人格外真心聂秀的这个承诺。

        “我是自愿要救你，你在后宫里呆着对皇上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到时，我来安排，这个东西，你先收好。”

        聂秀在怀里掏了许久，掏出了一个玉瓶。

        玉瓶晶莹透亮，在黑暗之中通体散发着幽幽绿光。

        “这是什么？”张美人打开瓶塞将瓶子放到了鼻下嗅了嗅，里面也不知是装着什么东西，居然散发着清香。

        “你好好藏着，不要让人发现，等到我回来的那日，你将这瓶中的药丸吃下，我既然要救你离宫，我们就不宜再见面。”

        张美人点了点头，她没有怀疑，聂秀没有理由要害她，而且她认为自己对聂秀来说，还是有些价值的。

        “好，我等着你归来。”张美人这般坚定，看着聂秀如同看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多年隐忍，她从不认为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个希望，多木烈来京，她以为这会是她的希望，毕竟那是曾经对她宠爱有加的叔叔，但不想，自己生死未仆，多木烈的马车已经离去。

        在她希望彻底燃尽的时候，聂秀出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她，她感恩，她感激，她更满怀希翼。

        “此去安州，最多半月，最少五天，我会交代院长关照关照你，他是御医院的院长，可以出入后宫。”

        张美人点头。

        半月，咬牙，下定了决心，手中的玉瓶散发着幽幽绿光。

        “好，现在去庆安宫，你可能自己下去？”

        “可以。”张美人双手撑着身子缓缓起身。

        这座宫殿，有三米之高，张美人平时当然是轻松可以跃下，当现在腰部受了伤无法用力，要下去也就难些。

        但她还是咬着牙扶着腰一举跃下了屋顶。

        见她东西笨拙而眼神倔强，聂秀不加掩饰的赞扬了两句，草原女子的性情，倒是和他的胃口。

        在聂秀面前说武艺，岂不是班门弄斧？张美人想要笑着说不敢，但此时她显然是无法笑出来。

        聂秀以前是守卫禁宫的，这宫里的路线他很熟悉，两人抄了一条最近的路，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庆安宫。

        先前见聂秀离去院长还以为他是回家，先又看他带着张美人冒了出来，院长有些诧异，但看着张美人腰间的血与脸上的伤痕，大抵也明白了一些。

        他当了四十年的御医院院长，皇上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丽妃是什么性情，他岂会不知。

        医者父母心，何况此时张美人并没有过错，他叹着气与张美人开了两张药方又让药童去煎了药。

        院长说：“好在匕首上面没有喂毒，不然，你有十条命也不够。”

        聂秀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一旁矗立守卫的聂齐连，然后拉着院长到了一旁。

        “院长，明日我就要去安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有关张美人？”院长朝着张美人看了一眼。

        聂秀点了点头道：“她方才回去，丽妃带着人堵在路上，丽妃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让人拿着亮出了匕首，若是我晚到了半步，只怕张美人难逃丽妃手掌。”

        院长哎的长叹了一声：“丽妃，也确实是做得过了一些。”

        “所以，我想拜托院长多多照看张美人，你是御医院院长，可以出入后宫，丽妃一举不成必然会再发难，张美人活着，对大靖还是有些好处的。”

        聂秀当然不会与院长说起一些旁的话，他只会从大靖的利益着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自然会尽力，这次，你是如何救出张美人的？”院长很是疑惑，丽妃不是省油的灯，聂秀虽是三军大将军，但对一个后宫美人，他却是不该有牵扯。

        “我与丽妃说是皇上口谕，明早出发之前，我会进宫向皇子请罪的。”

        “皇上一向信任你，方才皇上召见张美人对她也甚有好感，你也是救人心切，皇上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以后你最好还是不要与张美人有牵扯了。”

        聂秀点了点头：“若是没看到倒也没什么，看到了，我也是要尽力管管的，张美人孤身一人在后宫已是不幸，若是就这么死在丽妃手上，我也会不安。”

        “你也就是这个性子，总是见不得不平事，若不是这些年你在边关不在京城，不然也不知要出多少事情。”

        院长虽不是看着聂秀长大，但聂秀在守卫禁宫的时候与他也是打过一些交道，后来聂秀升为三军大将军成为皇上心腹，皇上也会时常让他与聂秀一直谈论朝政。

        人老，心就会向善，院长现在，已经无法再与当年一般果敢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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