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旧事1

　　屋中，琼荧稳坐在原地，身旁的艾九枯站了许久，才长吁一口气，放缓了姿态。
“抱歉，荧荧……”他垂眸，将舌尖的苦涩咽下：“是我口不择言。”
“你好像……”琼荧半阖着眸子，如玉般雪白精致的面颊上表情不动。
“好像从未问过我当年为何会入魔。”琼荧说。
艾九沉默，不解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琼荧轻抚自己的小腹，语气低沉：“更未问过我为何在孩子的事情上有执念加身。”
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艾九开口时音调平平稳稳，一如既往的清隽柔和。
“你不愿说便不必说。”艾九说。
“在你印象里，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琼荧半靠在椅背上，阖着眸子问。
艾九蜷指，低声道：“神弃之地……黑水之中，我被吞噬之前，见你行于黑暗之中……”
高贵冷漠，光耀璀璨。
她呀，是他的神明大人，是创造这三千世界亿万神灵的……创世之神……
而他，不过是一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虫子而已，本不配碰她……
“那你可知你我初识是何时？”琼荧又问。
艾九垂眸，双手不自然地垂落于腿边。
“您完成第一千个任务的小世界中，我追踪2345时察觉到了您的气息……”
那日，她宿在割腕自杀的女人的身体里，顺手拿2345喂了天道。
他站在浴缸边，躲在一只黑猫的身体里看她。
“然后你我在浩宇中相见，做了交易。”艾九徐徐说，袖下双拳紧攥。
他为了能顺利呆在她身边且不被她所查，故意让灵魂碎片在小世界中对她百般纠缠，好叫她熟悉他的气息。
好在他成功了，成功的将神力传递给她，悄悄地助她修复。
再后来二二叛逃，零零联系众天道，拦下了重伤的他。
他与天道布阵设局，哄得她入了‘梦中世界’。
她……在那个世界，真正成了他的妻……
如今想来，他还是觉着不可思议，得到她的那一日，他兴奋地像是个初尝情爱的小伙子……
不知饕足。
再后来，变故横生，她突然入了魔生了执念，又因为孩子的事情离开‘梦中世界’，破了他们的局。
那日他已经濒死，恍惚间只晓得她动用神力与他交融，将这份力量平分给了他们二人……
也是那一次，有了幺幺。
细细想来，艾九还觉着幸福来得不真实，他总是死缠烂打，尽可能地让自己留在她的身边。
可同时却有股如履薄冰的恐慌。
他怕她有朝一日不要他了……
更怕她的委身不过是因为当初那场交易。
可他又不愿意放手，只想将她这样捆在自己身边才好。
“呼……”琼荧呼出一口气，她抬眸，盯着桌上的瓷盏发呆，嘴唇蠕动间却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泄露出来。
“当初，我自无尽黑暗中苏醒。”琼荧迟缓的开口，声若昆山碎玉，空灵悠长。
“一个人行于黑暗，游走了不知多少时间。”琼荧说。
艾九听着这句话，心中揪疼得厉害。
他自己便是从‘神弃之地’走出来的，自然知晓那吞尽一切的黑暗究竟有多可怕，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小姑娘竟然也受过这般苦。
“走着走着，这里便开始难受。”琼荧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当初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
“那种感觉，名为孤独。”琼荧说。
艾九也顾不上恐慌和生气了，忙走到她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别怕，有我。”
琼荧将目光移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她抿了抿唇，喉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应答。
“嗯。”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然后我停下脚步，以自己的血肉和神骨为底，创造了一个和我相等的存在。”
她盯着艾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分割了近半的神力，创造了唯一一个可与我比肩的存在。”
艾九心头一沉，下意识就想——那人是谁？
“他生来愚钝呆板，心思耿直纯善。”琼荧道。
艾九心头又是一沉，整个人犹坠谷底，遍体生寒。
——那人肯定不是我！
艾九想，对自己有一个十分清醒的认知。
“却负了我。”琼荧哈得一声笑了出来。
“他该死！”艾九毫不犹豫地说。
“我觉着这世间只有我与他太孤单了，所以对他说‘我想要一个孩子’。”琼荧轻笑：“也许有了新的生命，我便不会觉着孤单了。”
她嗤笑着看艾九：“他听了后对我说：那你自己造几个不就好了？”
艾九噎住，觉着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琼荧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她满脸复杂地看着艾九，轻声说：“我那时没什么见识，情绪比幺幺还跳脱，为此生了一场气。”
“有一天，他找到我，说要离开我。”琼荧嘴角笑意收敛：“我入了魔，仅仅因此而入了魔。”
“我当时想，要是他能忘记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琼荧牵强地笑笑：“所以我动手，封印了他的记忆与情感。”
“而后我创造了第一个小世界。”琼荧说：“可他却没有丝毫征兆的消失了。”
“再然后，我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与情感，同样忘记了他。”琼荧轻叹：“直到在默默的游乐园里才解开封印。”
艾九坠落的那颗心在忽而间被高高提起，他看着笑容落寞的琼荧，声音在喉中滚了几圈才从唇齿间泄出来。
“你……你记得他了……”
“嗯，记得了。”琼荧轻描淡写地说。
她的云淡风轻看得艾九胆战心惊，他看着这样的琼荧，心中思绪如麻。
——她是什么意思？
艾九想，她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他刚才凶了她，所以她不要他了，并且决定去找那个人了吗？
艾九无措地想，攥着琼荧的手不断地收紧，唯恐指尖一松就将这个人放跑了。
他渐渐红了眼眶，心情格外沉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句挽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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