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好
太子妃有孕的喜事传遍宫城，皇帝喜不自胜，连带着因江南动乱而生的些微郁闷之情都一扫而空，愿意为麟儿祈福，大赦天下，一月不造杀孽，欢欣鼓舞地可与十九年前皇后怀孕相媲美。
虽然腹中胎儿性别不明，但是昭仁帝却意外地执拗，似乎未曾考虑过这胎是个小郡主的可能性。
林皎皎看着皇上的赏赐一箱一箱地抬进东宫，仿佛绵延不绝，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知道肚子里的有多金贵了，不仅陛下如此，皇后也是一改平日冷脸，千叮咛万嘱托地要她好好养胎，为严家争光。
若不是林皎皎意志坚定地拒绝，皇后都能将自己贴身的孙嬷嬷调给她，生怕她年轻没个轻重，又是头胎没经验，伤了她的宝贝金孙。
那狸奴已经被秦念月送回了万兽园，许太监正愁最近没机会巴结太子妃，谁曾想渴了就有人递水，指天发誓定要好好照顾小家伙，将它当自己爹一般，少一根毛就唯他是问。
林皎皎听到秦念月生动地表演了一番当时的场景，笑出了声，这许太监虽然油滑，却不叫人讨厌。
再瞅见秦念月离得有三尺多远，又觉得有些失落。
这小丫头约莫是被人警告了几句，怕她粗手粗脚的，无意中伤了她。
但是她哪有那么脆弱，又不是纸糊的，一指头就能捅漏风了。
林皎皎习惯性地将手搭在腹部，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这一动作之后，陡然一僵，遂默默放下来。
“念月，以后若是再看见我的手不老实，一定要提醒我。”
林皎皎觉得再这么下去，柔情满怀地牵挂着肚子里的，自己到时候要是舍不得，求着太子将她留下来就糟糕了。
出尔反尔，贱到骨子里了。
硬起心肠，林皎皎郑重地对秦念月说道，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层阴翳，仿佛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秦念月脑子转得快，想起之前何女官对自己的叮嘱，恍然大悟。
是啊，娘娘毕竟是头胎，谨慎些是对的，再说要是出了岔子，估计整个东宫的下人都不能填满陛下、皇后娘娘和殿下的怒火。
现在想来自己原本是要潜伏在长京城为殿下打探消息的，阴差阳错接了监视娘娘的任务，也是长了不少见识。
这宫城里的规矩可真多，跟漠北那边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非要把她送过来。
秦念月挠了挠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自己能认识这么好的娘娘，实在是太幸运了。
“娘娘，您放心，我的眼睛铁定一直守着您，就算睡觉的时候也会注意让您不要压到肚子的。”小丫头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跟立下军令状似的。
林皎皎失笑，温柔地回道：“那就拜托你了，念月。”
“有我在，您放心。”
秦念月激动地差点行了一个抱拳礼，又想起这里不兴这一套，手抬一半拐了弯，变成抱臂的姿势。
虽然也有点奇怪，但总比抱拳好。
林皎皎没有错过小丫头不自然的动作，她睫毛轻颤，半阖上眸子，没有将疑惑诉诸于口。
她之前就怀疑过念月的身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两个多月来的行事风格，愈发笃定这小丫头不是普通人，起码跟爹爹一样，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虽然秦念月收着自己的性子，融入到这宫城里，但无意中还是会流露出骨子里的野性和赤烈，不似寻常女子。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从哪将她淘来的，又是因何与她结下缘分。
不过，反正太子也答应了她，自己也无意再多探究他的事。
林皎皎将纷繁的思绪压下，将注意力集中于手上的卷册。
这是她从孙太医那讨来的，皆是他平日看诊治病的心得，正好皇后免了她的请安，后院里的事宜也交给了三位良娣，林皎皎又被约束这约束那，闲得骨头都要松了，索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一番她这病。
虽然孙太医面上欣喜，但从他对柳嬷嬷的诸多叮嘱、每日一请的平安脉以及几次三番的问询就可看出来了，要保住这胎不容易。
她十一二岁之后，在爹的调养之下，除了面上苍白些，却也能跑能跳，与常人差别不大，但真要遇上怀孕这等大事……
要是有把握的话，爹爹也不会为她起了招赘的心思，还与年少的她商议领养之事。
可惜了，小大夫哪哪都好，只差与她有缘无分。
想到这，林皎皎的眼泪就憋不住了。
她好怕生孩子。
到时候若是出了问题，没有人会保她的。
如果跟书上说的一样，血流如注地死在床榻上，那真的比上一世还凄惨了。
因着没发出声音，又被帐子遮住视线，秦念月等到林皎皎哭好之后才发现人眼睛红红的。
小丫头挠头，欲言又止，她们那的妇人怀着孕还能下地干活，操持家务，肚子里跟只揣了个皮实的球似的，因此她还真不能体会林皎皎复杂的心情，想安慰人也无从说起。
正犹豫着上前，就被柳嬷嬷厉喝一声，她刚给殿下禀告娘娘的情况回来，就看到秦女官欲欲跃试的样子，连忙阻止。
秦念月只好无奈地后退几步，向操心太过的柳嬷嬷示意自己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到娘娘。
“你先下去吧，我和娘娘有话要说。”
小丫头往外走时，回头朝刻板的老嬷嬷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正巧被林皎皎看个正着，逗得人“噗嗤”笑出声。
柳嬷嬷还以为自己仪态有损，赶紧眼神下瞟，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遍，虽然她进来前就已经查探过，但也不排除有那细小的树叶或者灰尘的黏在衣裳上，招了娘娘的笑。
“本宫无事，只不过想起了之前的事。嬷嬷有事便说。”
林皎皎笑够了，对着有些发慌的柳嬷嬷淡淡道。
“是这样的，娘娘，您也知道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难得开了窍，对您上了心，您若是再拿乔……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您肚子的着想啊。”
柳嬷嬷不知道这对天底下第二尊贵的夫妻在闹什么别扭，苦得她当“传声筒”，来来回回不停。
太子兼了吏部尚书的职，忙得脚不沾地，还每日清晨去当值之前抽出两刻钟的时间听自己报告，中途又神色不自然地打探娘娘的喜好。
娘娘这边，她几次三番暗中提醒人殿下对她有意，开了库房，传世的珍奇字画、精致奢华的首饰、上供的稀有衣料等等，变着花样地送，就差把景福宫埋了。
但娘娘却无动于衷，一颗心跟石头一样捂不热，冰冰凉凉的。
愁得她每次听殿下问娘娘的反应都只好拿些“尚可”“应该”“约莫”之类的词抵上去，也不知道哪出了岔子，一贯冷静清醒的殿下竟是没察觉她的言下之意，竟是逐渐多了几分欢喜，前几天都预备着娘娘生辰时候大办一场了。
这给她吓得处处暗示娘娘，到今儿不得不挑明了，若是后日娘娘还不给脸，殿下还不得拿她是问。
因着这层缘由，她才如此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说一通。
林皎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点点头，敷衍至极，明显没放在心上。
柳嬷嬷被堵得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还不容易才出得口来。
娘娘还年轻，她得把道理掰扯开来跟她讲清楚。
“娘娘，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如今正是贪新鲜的时候，您若是不把握好机会，将殿下的心多留在这一会，倒时候若是其他女子入了殿下的眼，比如那楚楚可怜的许良娣、那几个昭训和小奉仪，您到时候就是悔之晚矣啊……”
柳嬷嬷噼里啪啦一顿说下来，端的是口干舌燥，正入神时，仔细一瞧却发现娘娘的面色更冷了。
她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心急失了分寸，弄巧成拙了。
“请娘娘赎罪，老奴言语有失，请您责罚。”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柳嬷嬷心一狠，手上没留劲，白净的面上红印子显眼。
林皎皎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是在等着什么。
柳嬷嬷一咬牙，抬手又给了另一边一巴掌，这下子就对称了。
是该打。
林皎皎当了三年多的太子妃，几乎没有处罚过下人，东宫的宫女和太监都知道他们娘娘是个菩萨心肠。
但现在，听着耳边传来的“啪啪啪”声，林皎皎心里却畅快得很。
她真是受够了这个太子乳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见天的和她念叨太子有多不容易，如何惦记她，希望她识大体……
林皎皎不信这背后没有太子的指使，企图借他人之口来诱她心软，卸下防备，拿道理感化她……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待到柳嬷嬷的脸高高肿起，林皎皎才轻飘飘地说了句“停下”。
“我与殿下的事，嬷嬷以后就不用管了。他纵是千好万好，在我眼里也不好。我知道你待太子如珠如宝，但在我这，他不是……”
“那谁是？”
听到这，太子衣袍蹁跹，悄无声息地走进寝殿，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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