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陪我
杜蝉君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欲唤绿云进来梳妆,却见床边直挺挺站着一人。
混沌的睡意被吓走,她本能地惊呼,谁知男人唇边噙笑,清润的嗓音无比熟悉:“王妃醒了。”
杜蝉君这才看清了人,大松口气,撩了薄被起身,轻轻唤他:“殿下。”
他一动不动在床边,着实被吓了一跳。
“王妃睡得可好?”陆成佑像是不见她的惊吓,唇边的笑更深,略往前一步,直抵床沿,倾下身,目光定定锁住床上之人。
他身形颀长,挡在床旁,杜蝉君的视线被遮住,莫名生了一股压迫。而带来这份奇异压迫的男人浑然不觉,眉眼温润一如君子。
杜蝉君抛去奇奇怪怪的念头,近日,她越发会胡思乱想了。
忙仰起脸,望向殿下,点点头,紧着便要下床梳洗。
陆成佑身子一侧让了路,瞧她弯弯腰肢穿上绣鞋,柔软乌黑的发披在身后,勾勒出玲珑的腰身,不由多看了几眼,才开口:“眼下京中灯火通明,王妃梳妆后,同我上街共赏花灯,可好?”
杜蝉君脊背一僵,抬头咬着唇说:“殿下,可以不去吗?”方才那死人的事连在梦里都闹她,再无心思玩乐了。
“为何?”陆成佑眼含疑惑。
“没有兴致。”杜蝉君顾不上换衣,仅着中衣走到他面前,一个迟疑后,小声问,“殿下查出那人身份了吗,他是否还活着?”
小娘子身子纤纤,一头乌发听话地垂在身后,眉目清媚,谁见了都得说一句乖顺,但她神情却执着,抬头望他,更难掩坚持。陆成佑眼中露出无奈,仿佛在说:王妃,你果真累了,事到如今还以为那人存在。
他没有开口,抬手捋了捋她的长发,顺着往下抚,轻轻掠过肩背。
一下、接着一下的,宛如哄襁褓中的孩童,意图让她心平。
杜蝉君何尝分辨不出陆成佑的用意,紧了紧手,固执地望着他。
陆成佑似是拗不过,光是见那眼里盈起的泪花,心头竟就没来由的酸疼,终究妥协道:“还在查,王妃不要心急。”
杜蝉君知道这是托辞,低头轻“嗯”了声。
“真的不想去?”陆成佑目光沉沉,不知是祈求她,还是在告诉自己,“皇上也会出宫赏灯,不只他,朝廷百官,诸位夫人,若见本王孤孤单单、独游街市,恐会问及你。”
余下的话不用明说,杜蝉君已了然,一时眼中纠结更盛。
见状,陆成佑拂袖而立,端端正正向她拱了拱手,郑重道:“请王妃体谅。”
这样不顾身份的请求,杜蝉君迎上他诚挚的目光,难为情了。
“王妃不曾见过嬴京的花朝之夜,灯火如星,箫乐长鸣,甚美,我真盼王妃能答应。”陆成佑面带憧憬,低声轻蜷而过,是想与之共赏花灯的期许,“好吗,只当陪陪我。”
杜蝉君不是一两次听他这样说话了。
每每温言软语,似乎被捧在心上,怜惜相待……其实,只是去逛逛,费不了事。
殿下既允了彻查那人的生死,必定作数。再者,此事与殿下不相干,她何苦去埋怨。没等陆成佑再说,须臾便开解了自己。
脸颊微热,去拉陆成佑的手,点了点头:“好。”
陆成佑忽然觉得这一招百试不爽,满意至极,反手握住她的,把那纤白的手指捏在掌心把玩,百般得趣。
更起了兴致,亲自为她梳妆。
莲纹镜前,他微微倾身,站在杜蝉君身后,细看镜中的娇人,浅浅皱了下眉。
杜蝉君只觉得殿下眼光极佳,选的凤簪甚好,簪下流苏点点摇曳,和今日的发髻相得益彰。不想他似有不喜,便回眸疑道:“怎么了?”
陆成佑仍不吝啬地说:“王妃甚美。”惹得杜蝉君面如敷粉,眼睫低垂。
而仿佛莹白暖玉上浸起的细细红晕,无疑让他适才不算清明的念头,顷刻拨云见雾了。
在杜蝉君的不解中,他兴致勃勃地用笔尖沾上一点嫣红口脂,绕到她身前:“王妃闭眼。”
只看这口脂,杜蝉君心头明亮,听话地阖上眸子。
眉心被微凉轻软的口脂度过,似在丹青,陆成佑认真地描画,不足片刻大功告成。
镜中的女子眉心一点红,更是绝艳。
“王妃双目清俊,额前光洁,添这一点,实在美丽,喜欢吗?”
杜蝉君哪能说不喜,她甚至没有心思往镜里看一眼,满心被陆成佑的甜言蜜语填满。脸上热了又热,耳尖几乎被烫化,心跳如鼓,支支吾吾低下了头。
清雅的卧房,只留陆成佑一人朗声大笑。
一炷香后。
出了乌鹊大街,两人没有乘轿,手牵着手慢步前行。
街市上宝马雕车,香灯遍地,偶有一处舞龙舞狮,围着看客百姓,叫好鼓掌,好不欢乐。
杜蝉君实没料到京城的花朝节这般热闹,相好的少年少女从他二人身边擦过,双手提灯,玩笑打趣。
两人走了半晌,停在一个香喷喷的小摊前,点了馄饨。
小摊生意好,店家嘴上的笑没断过,和客人说花朝节遇上的稀罕事。杜蝉君等馄饨时,听了几句,面上津津有味,托着脸不由笑了。
陆成佑见她笑,弯了弯唇,目光却并未流连小摊,反而抬头看天色,暗自思量快要亥时了。
店家端来馄饨,皮薄肉香,大骨熬的汤,浓香扑鼻。
正大快朵颐,远远有一行人过来,为首的竟是身穿常服的皇帝和孙贵妃,身后一群侍卫,各个大包小包,收获颇丰。
赵元缊老早看见了陆成佑,拉着孙贵妃走近,直接坐下:“店家,上两碗馄饨。”
对面忽然多了两人,杜蝉君从馄饨中抬头,正对上赵元缊笑嘻嘻的脸,她怔了下,忙要行礼:“皇……”
“嘘。”赵元缊竖起手指抵在唇上,“在宫外呢。”
赵元缊自来熟地开始给孙贵妃分筷子,嗷嗷等馄饨,这般得意之际,陆成佑目光淡淡扫来。他暗中白了一眼,但心里怪紧张,几乎本能地起身,干巴巴说:“皇叔,我课业都完成了,这样的好日子,总不该在宫里发愣。”
孙贵妃无语地瞥向皇帝,只好跟着起身:“皇叔。”
陆成佑看过两人,轻轻颔首,没什么情绪:“坐下吧。”
赵元缊赶紧落座,并迫不及待和两人分享买的玩意儿,或有趣的铺子,直说皇叔皇婶待会定要一观。
陆成佑搁下筷子:“你倒是会玩。”
赵元缊默了默,倚着椅凳,轻飘飘地笑,自顾说了句:“我不似皇叔,要日日劳心政事,心思自然往外跑了。”
这话,无疑让在场的人心神一顿。
这时馄饨好了,店家端来。赵元缊一改方才的阴阳怪气,先饮口汤,赞道:“宫外的美食,另有风味。”
陆成佑无所谓他的话,付了银子,拉起杜蝉君的手:“我们再去别处走走。”
杜蝉君早被皇帝的话招得不知所措,点点头:“好。”
眼见两人离开,赵元缊一下子没了胃口,吵吵闹闹地跟上:“皇叔要去哪地儿?夜里难得遇上,不如同行吧。”
陆成佑步履不停:“前方有一湖心亭,王妃没去过,正巧看看。”
“湖心亭?”一听赵元缊便没了心思。
那湖不干净,周围人也少,逐渐就荒了,亭子也许久无人打整,摇摇欲坠,何苦去那。
陆成佑神色自若,似已打定了主意,他虽不喜,但眼下就想跟着,立马返身回去,一把牵住孙贵妃,举手道:“我们一起。”
杜蝉君倒没什么异议:“如此也热闹。”
“皇婶说得在理。”赵元缊偏过头,哄明显兴致不高的孙贵妃,“沿路买些别致的物件,爱妃带回宫把玩。”
他欢欢喜喜地跟,陆成佑忽然停下,嗓音微冷,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决:“皇上同行,恐怕不合适。”
“怎么?”赵元缊挑眉。
陆成佑语气平平:“本王素来忙碌,难得机会,想与王妃谈谈心事,皇上若在,不妥。”
赵元缊咕哝:“去那儿谈心,在家谈不更好?”
这声虽小,但都听进了耳,几人没有回应他,反倒是孙贵妃拽他的衣袖,瞪了一眼。
赵元缊泄气,摊摊手说:“行,皇叔自便,不跟就不跟,活像我没地儿去一样。爱妃,咱们走。”
一挥手,吆喝着侍卫大张旗鼓离开。
陆成佑指腹轻轻蹭过腰上玉饰,眺望皇帝远去的身影,面色看似如常,却是悄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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