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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僧老道,书生饮茶


  “一群丧家之犬,说要灭亡圣地?”

  赵穆面色古怪,倒不是他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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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自大乾始,后有大运、大业、大越等数个王朝。

  拢共加在一起,不下于十代之多。

  距今数千年过去,六大圣地始终屹立不倒。

  反倒是他们所建立的一家之天下,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摆在面前的残酷现实,让人很难相信。

  这帮人有何底气,敢说要杀绝道统,灭亡圣地。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

  朱俭跪伏于地,沉声道:

  “但侯爷却很重视灭圣盟,说他们手里握有关乎圣地存亡的一股力量。”

  赵穆眸光流转,心神之力如大日当空,明月高悬,遍照万物。

  朱俭所言,若有半分虚假,自是瞒不过他。

  “关乎圣地存亡……”

  赵穆隐有猜测,眉头往上挑了一下。

  按照元皇留下的纪元天书,其中所记载的只言片语。

  六大圣地占据上古道统的完整传承,才能横行至今,为天下共主。

  那墨家的钜子门与公输家族,同属“奇门”一脉。

  也是诸子百家的道统之一。

  “有能力威胁到圣地,至少也应该是一支强横的道统传承。”

  赵穆思绪起伏,眼中透出一股参透万物的神圣意味。

  有《未来无生经》,日夜领悟神魂妙用。

  他对于天意、天机的把握,愈发精深。

  “以皇叔的见识和心性,自然不可能看中一帮无用之人。”

  赵穆反复念叨了两遍“灭圣盟”,将其记在心里,而后轻笑道:

  “你知道他们的行踪?”

  朱俭愿意把这些秘密全部告之,而非带进坟墓,必然是有所求。

  要不然,他呈上那枚公输家族的攻城令。

  为何只交东西,并不说该去何处找人?

  因为,倘若自己真的想要收拢“奇门”一脉,到时候还是得用这个人。

  “侯爷有一面周天神光宝镜,藏于府邸书屋那四部《周礼》的夹层之中。”

  朱俭说得干脆果决,并未向赵穆索要什么许诺或者保证。

  “你很聪明,懂得让自己的存在具备价值。”

  赵穆颔首,手指微动。

  弹出一缕锐烈气劲,好似刀剑迸发,斩断朱俭手脚上的镣铐枷锁。

  假如对方装出一副忠心不二,看淡生死的大义模样。

  他压根不会多说半句,只让朱俭待在天牢大狱了此残生。

  可这位前鸩卫指挥使,兴许是常年跟在武安侯身边的缘故,很懂得揣摩上位者心思。

  老老实实交待情报,绝不多说半句废话。

  反倒叫人有些好感。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乎。”

  赵穆起身,淡淡说道:

  “黑龙台即将重建,划分东、西两厂。”

  “未来的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领个档头位子,继续为大周效力吧。”

  朱俭身躯颤动,似是极为激动。

  头颅重重地磕在地面,大声道:

  “罪臣!谢过殿下恩典!”

  片刻后,无人应答,天牢安静下来。

  他缓缓抬头,赵穆已经离开,只有双手揣于袖袍的刘进。

  后者笑眯眯道:

  “朱大人,这段时间委屈你了,能从诏狱竖着进来,竖着出去,着实不容易啊。”

  刘进抬起下巴,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朱俭呼出一口长气,麻木的面容生动许多,缓步走出。

  这一门之隔,便如同阴阳两界。

  “东厂、西厂?”

  想到适才皇储殿下所言,朱俭心头一动。

  庞然大物的黑龙台被打散、切割,势必会腾出不少张位子。

  这是进身之阶!

  “侯爷,这大周、这神州天下,希望能如你所愿。”

  朱俭默默地想道。

  ……

  ……

  “殿下,蒋恭、周温那两人该如何处置?”

  出了诏狱,赵穆坐进明黄云舆车辇,谷大勇躬身问道。

  今日。

  皇储殿下释放朱俭、纪良,准备重新启用。

  这并不让人意外。

  相较于与魔门勾结的周温,还有贪财恋权,为己牟利的蒋恭。

  这两人没有什么抹不掉污点,随意敲打一下,收拢到手下也属正常。

  “周温丢出诏狱,他要愿意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可以充进缇骑,剿杀以武乱禁的江湖中人。”

  “如果挖出几个魔门、圣地的窝点,也算功劳一件。”

  “至于蒋恭,抄家没收其财产,流放三千里。”

  赵穆挥了挥手,三言两语便决定了那两位黑龙台指挥使的命运。

  谷大勇退后两步,腰弯得很低,正声道:

  “恭送殿下。”

  注视着起驾远去的明黄云舆车辇,他心想。

  外人常说殿下滥杀,实乃胡说八道!

  黑龙台四大指挥使,除了蒋恭此人罪无可恕,下场较惨。

  其他三位,还能保下一条小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殿下最欣赏有能力之人,过去出身反而不重要。”

  谷大勇眼光闪烁,回头望了一眼偌大诏狱。

  “嘿嘿,也不知道登基大典过去,里面会不会多几个圣地中人。”

  ……

  ……

  天京。

  东城正阳门。

  大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扬起大片烟尘。

  明日是那位大周皇储的登基大典。

  三宗四阀,

  九边军镇,

  二十六州牧。

  纷纷前来。

  观礼、送礼。

  好不热闹。

  听说京城各大客栈,如今都是人满为患。

  一间普通的客房,价钱涨了快有三倍有余。

  即便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靠近城门的官道旁边,有一座临时支起的简陋茶寮。

  爷孙两个人忙活着,烧水煮茶。

  一文钱两碗,两文钱五碗。

  一身儒雅风度的年轻书生,似是赶路很久,风尘仆仆。

  他走进茶寮,挑了张桌子坐下,轻声道:

  “店家,来碗茶水!”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酷热无比。

  过往的行人,大多都会花上几文钱,买两杯解渴的凉茶。

  虽然说,生活艰难,可一文钱、两文钱倒也没什么舍不得。

  “好嘞。”

  满脸皱纹,显得朴实的老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端着茶水送过来。

  出于市井小民的习惯,他偷偷打量了几眼,瞅着这位书生不像是寒门学子。

  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反倒更像世家中人。

  可那些门阀公子,怎么可能对自己态度温和?

  又怎么可能,喝得进这味淡粗劣的廉价茶水。

  这些疑问,只是流转于心间,瞬间就散去了。

  茶寮老人也未多想,见到又有客人进来,连忙迎上去招呼。

  “想不到上阴学宫,竟然让左司业前来观礼,可真够给那位大周皇储面子。”

  一名清瘦道人不知何时,出现于茶寮里。

  那忙活的爷孙俩,周围的行人。

  皆对其视而不见,仿佛并不存在。

  “无涯子道长客气了,气运鼎盛的当世真龙,谁人不想见上一面。”

  那书生抿了一口粗茶劣水,却也甘之如殆。

  “话说回来,道长怎么也静极思动,走下紫霄宫的九重环岛,踏足凡尘俗世?”

  清瘦道人鹤发童颜,眉眼平静。

  右手握着一把拂尘,淡淡道:

  “神州大劫当前,贫道迫于无奈,只得出山。”

  书生笑了笑,摸出两枚铜钱,说道:

  “听闻紫霄宫遭了大劫,晚辈请道长喝杯茶水,去去心头的杀意。”

  清瘦道人摇头不语,眸光闪烁,透出若有若无的精纯紫芒。

  “两位施主,一起搭个座如何?”

  两人本来相对而坐,却又插进来一个富态的和尚。

  如弥勒佛一般,逢人便笑。

  背上搭着鼓鼓囊囊,充气似的大布袋。

  “和尚,怎么你也来了?”

  清瘦道人瞥了一眼,皱眉问道。

  “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对了,听说紫霄宫那一池气运金莲都凋敝了。”

  那布袋和尚笑如弥勒,看着亲切,可说话却是夹枪带棒,字字扎心。

  “啧,千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被败光了,你不躲在九重环岛清修,还敢乱跑。”

  清瘦道人左手按在桌面,轻轻叩击两下。

  如洪钟大吕撞响,声音夹杂其中:

  “须弥山又好到哪里去?这一代可有能进三千狮子林,获得大乘法门的佛首?”

  “要是我记得没错,近百年来佛门最出众的人物,是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那位密宗之王,再世活佛,元蒙帝师,与须弥山没有半点关系。”

  “门庭凋敝至此,布袋和尚,你还笑得出来?”

  那肚皮圆滚,袒胸露腹的富态僧人,笑容凝固了一下,转而回敬道:

  “紫霄宫确实有俊才,那又如何?还不是死在大周皇储的手里。”

  这一僧、一道,争锋相对。

  书生默默饮茶,作壁上观。

  等他喝完两杯粗茶,把桌上的两文钱放进茶碗。

  “老丈,这是茶钱。”

  “两位前辈息怒,道家无为之人,佛门清静之地,何必动肝火呢,我这里还有一文钱,请你们吃杯茶水。”

  书生像是和事佬,好声好气说着。

  清瘦道人叹息一声,摇头道:

  “左司业养气功夫深,无法是大周皇储还没有把矛头对准上阴学宫。”

  “紫霄宫,魔门,两座圣地吃了瘪。”

  “真以为你们能置身事外?”

  “老道多说一句,飞龙在天,大势已成,若是压不住,你我道统都有覆灭之危。”

  布袋和尚出奇没有反驳,弥勒佛似的笑容略微收敛。

  “道长,你可知我五年前,其实来过天京雄城。”

  书生笑了笑,忽然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情。

  “那时候,城门口也有一家茶寮。”

  清瘦道人眉头皱起,不解其意。

  “这块地方人来人往,做点小本生意其实很合适。”

  “但,除非你与城门的甲士说好,分他几分利,然后打点附近的帮派地痞……否则做不下去。”

  “卖茶、卖水,本来就利薄,弄了那些,生意就要赔本。”

  “我五年前坐在这里,那家茶寮给一家小帮派砸了,老板向城门的甲士求救,却没人理会。”

  年轻书生似是感慨,低头望着茶碗里的两文钱。

  “今天,我坐在这里喝了两碗茶,也没人过来打扰,很是安静。”

  清瘦道人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道:

  “左司业,莫要以一人一家,一朝一代之小事,耽误代天行道,维持秩序之大事!”

  “历朝历代难道没有出过明君?可该亡的,不照样亡了。”

  “那大业第三任天子,仁德施政,爱民如子,还不是被上阴学宫屠龙了。”

  年轻书生移开目光,腰间悬着的春秋印飘来飘去。

  他从里面摸出一枚铜钱,笑着说道:

  “天京城中物价颇贵,能省则省,下次有空再请两位前辈喝茶。”

  清瘦高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诵着佛号消失不见。

  茶寮之中,那张桌上。

  转瞬之间,便剩下书生一人独坐。

  “一人一家,一朝一代,哪里是什么小事。”

  他捏着那枚铜钱,轻声说道。

  ……

  ……

  翌日。

  四月初八。

  六辰值守,最宜龙相。

  坐镇东宫的赵穆,身着衮龙袍,头顶十二旒冕。

  他望向万里无云的高远天穹,心想道。

  今日登基,自己要杀几个大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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