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狼狈的公主
山崖上，小屋中，一盏油灯映二人影，两碟小菜伴四方粥。
“这怎么成，病成这样怎么能跟老先生比武？我亲眼看见，他那么高的悬崖几个箭步就上去了，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楚大哥，我们下山吧，不找什么白家军，也不比武了，好不好？”玉幽又是惊又是急，一双星眸紧紧盯着无雪，连桌上锦绣妙手烹熬的梅粥也吃不下去，只眼巴巴拿眼睛看着他。
而无雪此时已换了一身灰布的衣服，头发用草绳束于身后，额间系着灰色布缕，腰上一条黑色腰带，通身上下尽是农夫的打扮。
听了她这话，开口道：“殿下不必担心，就算打不过舅舅，他也应该不会伤害我。何况洛京风云未定，你我至亲也生死未知，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又怎能就此回去？”
“可万一，万一你又像之前那样昏迷了怎么办？明明说好了不会丢下我，结果还不是让我一个人在崖下等你，那样孤单害怕。”说到这儿，玉幽小脸露出难过之色，低头拿木勺来回搅动着碗里的清粥。
无雪见状，深知她这两日定然受了不少委屈，眼瞧着衣服也脏了，头发也散了，堂堂一国之公主何时受过这等罪？于是忙放下碗筷，郑重向她道：“都是小民不好，让殿下受此委屈，楚白实在惭愧。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保证殿下的安全，让你可以安然回到宫中，不受任何损伤。”
“谁受委屈了，不过是为的你的安危。”玉幽悄无声息红了脸，“你……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殿下’，我姓萧名静字玉幽，你唤我玉幽便好。”
“这如何敢当……”
“有何不敢，洛京百官之中，只有你闯进宫中救我父皇，你既然敢只身进宫，为何却不敢叫我的名字？况且，况且从前，你都是叫我小幽的。”
“从前？”无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公主可是错失了记忆，自己与她不过才刚认识，如何说起“从前”来？
他这里正云里雾里，谁知玉幽竟又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对我负责。”
“殿下这话从何说起？”无雪惊得瞪大双眼。
玉幽支支吾吾道：“母妃说，女儿家，若是……若是单独与男子在外过夜，就说明已经是……是夫妻了。那么这个男子就得为……为这个女子负责，要不然，这个女子不但声名尽失，也一定会给皇室丢脸的。”
无雪顿觉头大如山，脑中混乱如粥。这个孩子，明明是她自己偷偷跟了来，还和牛发生了不愉快，怎么就变成“单独过夜”了，这想法也未免太过荒唐。于是忙道：“想来殿下是误会了，你我二人并未……”
“并未什么？”玉幽突然涨红着脸站起来，“悬崖下就只有你我二人，你拿衣服给我穿，还握了我的手，这不算‘过夜’吗。大皇兄每次往青尘居去，都是这样跟那些女子过夜的，难道，你还敢不认？或是说，你嫌我不好，不漂亮，不愿意对我负责，是不是？”说着，只觉心中十分委屈，竟不觉落下泪来。
“当然不是，这，这……”
无雪平生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竟无言以对。又见七公主抽咽着掩面伤心，说不出的娇弱可怜、委屈无助，只好站起身后退一步，恭敬行礼，“唉，小民不知如何解释，只希望殿下长大以后，定能明白此中区别。”
他这里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竟是锦绣走了进来。
锦绣用盘子端着三个汤碗，进门乍见这二人一个哭泣一个作揖，不觉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可是粥不够，争抢着闹起来了？”说着，赶紧将盘子放下，走到玉幽身旁，“怎么哭成这样，公主可不要伤心，山崖上虽没有什么吃的，粥还是有的，我再去给你添些来。”
玉幽赶紧摇头道：“不，不用添。”
“那为何哭得这样梨花带雨，指定是粥不够，我这就去……”
玉幽慌忙一把将她拉住，“真的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那好吧，我熬了一些人参鸡汤，你和表哥都喝一碗吧。”锦绣笑着拉了玉幽坐下，小心端了一碗给她。接着又看向无雪，只见他气色虽比白日好了些，依旧是个虚弱的模样，便道，“表哥怎么也站着，你这病可不轻，最好坐着静心安养才是。”
无雪勉强坐下道：“不知舅舅哪里去了？”
“爹爹在悬崖边打坐，子夜过后才会回来，他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这不，才熬了这汤。”锦绣将另一碗汤摆到无雪桌前，“这是你的，快喝了吧。”
无雪连忙摇头，“不可，表妹还是自己喝吧。”
锦绣笑道：“我才在厨房不知喝了多少，你反让我？且你们是客人，我是主人，只有主让客，哪有客让主的。”说到这儿，径自坐在两人对面，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我说表哥，你怎么惹七公主哭了，人家在你昏迷的时候可是连夜的守着，还为了你没少掉眼泪。一个金枝玉叶，跟着你到这种地方来，多不容易，你倒好，反为了一碗粥跟人家闹得不开心。”
无雪急道：“这……这，哪有这事儿。”
一语未完，玉幽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挂着两行泪的脸上现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锦绣见机又道：“便是我们这里吃的不好，那头也还剩着半锅，你若实在饿得慌，我把锅给你端来？再不成，杀一只鸡，炒一个肥肉再给你送过来怎么样？”
“阿弥陀佛，表妹玩笑，万万不可。”无雪惶恐的模样只叫锦绣和玉幽都笑了。
见他如此惶然，锦绣伸手将鸡汤端到自己面前，换了一碗药给无雪递过去，“早知你就不会喝。诺，这碗才是你的，半夏汤。”
无雪方才松下一口气，道谢接过药碗。锦绣看着他喝药的模样，忍不住又道：“对了，惜儿是谁？”
“什么？”无雪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在昏迷的时候，一会儿叫爹娘，一会喊祖父，来来回回也不知叫了多少，倒是有一个名字，几乎叫了一夜。好像是叫什么‘惜儿’的，是不是，公主？
“啊？好…好像是吧。”玉幽支支吾吾，不自在的低头大口喝汤。
锦绣笑道：“表哥，她是谁，是你的心上人吗？”
无雪的表情微微有些触动，放下碗想了一想，用力点头，“嗯，她是我的妻子。”
“什么，你成亲了！”
锦绣一语未完，突听玉幽“阿嚏”一声，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喝到口里的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给全部喷到了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衫。
“对不起，锦绣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玉幽赶忙站起来道歉。不料抬手又把碗也打翻在地，汤水“哐当”洒了一地。
锦绣见状，扑上去抓碗也不是，掏手帕也不是，一时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无雪也想要上去帮忙，刚弯腰，便与蹲下捡汤碗的玉幽撞上，两个脑袋好巧不巧撞在一块儿，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哎呦”，玉幽惊呼一声，惊慌中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殿下。”无雪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见她止不住呲牙咧嘴，显然摔得挺疼，又忙道：“怎么样，没事吧。”
玉幽咧着嘴抬起头，正见无雪一脸紧张看着自己。他焦急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俊美和真诚，眼神如此的亲切，声音又是那样的熟悉。似乎，他们之间曾经离了很远很远，而现在却又神奇般的近在眼前。
一瞬间，她愣住了，呆呆的无法转动眼眸。
无雪见她发傻，还当自己把她撞坏了，忙又唤，“殿下，公主殿下？”
“啊，我……”回过神来的玉幽，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赶忙挣开无雪的搀扶往后退。谁知她一抽手的同时，用力过猛，一个不小心身体往后一仰，“咚”地再次跌坐在地，疼得那叫一个了不得。
无雪哪里想到她会连连摔倒，只惊得呆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玉幽霎时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苍天，苍天，她刚刚是不是……是不是摔了两个“屁股蹲”？完了，如此之窘境，她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在楚白面前。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种狼狈模样，脸可不是要丢到曲南国去了，该死，怎么会这样？
一时禁不住又是羞又是疼，只觉满腹委屈和难过，眼圈立时也红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狠狠踢自己两脚，再在里边痛痛快快哭一场。
无雪上前再次将她扶起，却见玉幽一张小脸通红到了脖子根，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委屈极了。忙安慰道：“没关系，不要紧的，别担心。”
玉幽看着他，恍惚之间想起了从前的某一段往事，忽然“哇”一声哭出声来，抱着他哭道：“无雪，你就是个坏人，坏人。”
“你叫我什么？”无雪顿时大惊。整个洛京城，知道他叫无雪的寥寥无几，玉幽怎么会知道？
正想着，只听玉幽哭道：“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四年前的崇安寺，我在浮生河边为了捡风筝从石阶上掉进了河里，是你救了我，你说你叫无雪，还把我带到禅院里换了你小时候的僧衣。后来我在宫中碰见你，就觉十分熟悉，直到……直到你昏迷之后，老先生把你的面具摘下来，我才认出了你。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无雪，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为此，还特地让锦绣姐姐帮我开口，谁知道，谁知道却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玉幽一边说一边哭，止不住的掉眼泪。
无雪已然呆了。恍惚想起，似乎几年前的庙会，他的确是在河边救了一个捡风筝的孩子，可那是一个男孩啊。
“难道你，你是那个男孩小幽？”
“嗯，后来我又去崇安寺找过你，可是他们都说你不在了，我以为你还了俗。这些年每次和大皇兄、五皇兄出宫游玩，我都会在人群里寻找你的影子，只盼着你哪一天会出现，会出现……”
玉幽说着说着，忽然感觉眼前变幻出许多五彩斑斓的光线来，身体摇摇晃晃，忙挣扎道：“楚大哥，我怎么有点头晕，我感觉……”
一语未完，竟昏昏沉沉晕倒在了无雪身上。
“喂，殿下，你怎么了，怎么了！”
无雪大惊失色，正觉不妙，脑袋突然猛地一痛，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还不及反应便径自朝地上摔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锦绣那一张冷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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