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假如你只是楚白
却说凤惜华正跌跌撞撞跑出画阁。楚白就在外面，她分明已经听见他在呼唤自己，也仿佛看见了他白色的身影，只要一步，她就能看见他……
可是，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忽觉眼前一黑，脖子骤地一疼，惊呼声未半，刹时就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动弹不得。
“弟妹，你想和四弟团聚，还是先等一等吧！”
莫闲竟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门边。他一手扣住凤惜华的喉咙，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开口间便将她腾空提起，两人如风般朝屋檐上空飞去。
凤惜华眼前一片空白，脖颈也被掐得生疼，疼得她连吐息都难以维护，恐对方稍一用力，就要将她纤细的脖子一折而断。冰冷狂乱的冬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她明显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待得双脚落到屋瓦上时，她才发觉自己居然被带到了同尘阁的阁顶之上。
湖水画阁，尽在脚下！
画阁三面临水，阁高数丈，狂风之大，几乎狂啸，走错一步即是悬空，稍有不慎就要摔落下去，她哪里还能镇定？早惊得心中扑扑直跳，连脸色也白了。再加之凉风寒结，瓦片十分松滑，根本就站立不稳，慌张之下，她的身体不小心往后晃了晃，差点就仰倒下去。
“啊！”凤惜华几乎嘶哑了声音，莫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弟妹可要当心啊，从这里摔下去是会死人的。”
说着，他竟拿出一条绳子来，将凤惜华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并牢牢打了一个死结。
双手突然被缚，凤惜华心下更是慌乱，“你……你……”
“你千万别乱动，老老实实站稳了，否则掉下去可怨不得老夫。”莫闲说完，将绳节拉紧，又拿出一块黑布。
凤惜华瞬时花容失色，“你要做什么！”
一语未完，未知的黑色与恐惧，瞬间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眼前的光明刹时消失不见，世界之中只剩下一片黑/暗。
“弟妹，就先委屈你了。”莫闲将黑布系紧之后，径自松开手，让凤惜华一个人，蒙着眼睛站立在高高的阁顶边缘！
他要做什么，他为什么放手了？凤惜华几乎恐惧到了极点，甚至觉得，在莫闲松手的顷刻，她就已经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然而，莫闲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心中猛地巨惊，“弟妹可想看一看，楚公子究竟会为了你做到哪一步？”
“什么，你……你不能……”
凤惜华惊慌的话语被莫闲突然响起的声音，生生掩盖了下去——“四弟，观月楼一见，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是莫闲！
无雪闻声抬头，目光落到房檐上，一瞬间心惊胆颤、神魂遽失，连着心跳也几乎快停止了。
只见那高高的阁顶之上，一个白衣少女长发薄衫，颤颤巍巍立于风中。三千青丝如潺如湲，被风吹得萦萦绕绕；白玉衣衫皎似秋月，随风撩乱影影约约。不是凤惜华又是谁！
“惜儿！”无雪大惊骇然，举步就要飞身而上。
“站住。”莫闲大喝一声，高抬手掌，对着凤惜华的后肩朗声道：“你若敢轻举妄动，凤姑娘必死无疑。”
无雪惊见此人黑袍加身、凌风高立，正是佛门逆徒无难，慌忙停下动作。他深知无难出手之狠辣，若自己以六道去救惜儿，难保他不会同样以六道反击。尤记上次在观月楼，半招之间就将桌椅击成粉末，若这其中伤到惜儿……
不，他不能冲动！
刚想到这，突觉四周隐约传来动静，正觉不妙，水面上突然发出“嘭”地一声巨响，数十名黑衣人竟然手持弓箭，如鱼跃龙门般从水中跳出。与此同时，乌泱泱一片箭雨迅猛而近，四面八方向他飞射而来。
湖中竟有埋伏？
无雪不由心下大惊，自己竟完全未察觉出来，他终究是失去了敏锐的耳力。
然而，飞箭已迫在眼前，他已来不及多想。眼看箭雨如至，他瞬间心念启动，双掌合十，“念境折云，不近其身”，不过刹那一臾，弓箭便“铛铛铛铛”全数在他周围落下。
同尘阁前，片刻一地横箭。
就在无雪刚要放松警惕之时，空中忽传来凤惜华激动的喊声，“小心，水下还有人，还有人！”
“什么！”
无雪来不及思考，慌忙从腕上退下一串佛珠，在第二拨黑衣人飞出水面的一瞬，将佛珠疾速打出……只见十数颗佛珠忽地离绳而断，以八卦之阵分散开来，众暗卫们还来不及射箭，佛珠就已如长了眼睛般旋转到眼前。接着，同尘阁水面上突地扬起一片巨浪水花，待得“哗哗”一阵翻腾过后，半数暗卫皆已被打落水中。
“这不可能！”
萧恕突然大喝一声，双眼泛红、十指利勾，聚起内力朝无雪面门呼啸杀来！他不相信眼前所见。刚才他得意的出手被楚白一棵梅枝轻松化去，此时，这小子竟又将他埋伏于湖底的暗卫打退，简直不可置信！
无雪见萧恕飞身袭来，拂身扬袖，一粒佛珠正面击去。
“雕虫小技，故伎重施。”萧恕冷嘲一声，稍一侧身，轻巧避过。楚白想再用佛珠挡他，以为他会上当吗，简直可笑。
然而，他所不知的事，那佛珠被他避开之后，竟在空中一分为二，并飞速转向，朝着他后方攻来。
站在高处的莫闲惊见此景，大惊震呼，“王爷当心！”同时，慌忙暗中使出内力。
萧恕闻声忙不迭回身闪躲，他刚一侧身，耳侧两缕鬓发已被佛珠“刷”地斩断，惊魂未定之际，又闻耳畔传来“砰砰”两声锐响，两半佛珠竟在距他身侧不到一尺之地爆裂开来。
苍天！好可怕的佛珠，好厉害的功夫，幸亏他闪得快，否则只怕自己后脑的风府、百合二穴，早已被佛珠打穿了，连同性命也要送掉。
萧恕已是不禁变色，全身都汗湿了一半，连双腿也在颤抖不止！想不到，楚白这小子居然身藏不露。
“楚白，住手！”
莫闲怒吼一声，一把揪住凤惜华的肩膀，威胁道：“休再动作，否则我真杀了她！”
凤惜华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不住。
“惜儿！”无雪大为惊慌，又急又乱。却在这焦心之间，突又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是萧恕！
萧恕两番失手，颜面尽失，即是惊又是怒，此恨岂能安之？见莫闲以凤惜华的安危挟制住楚白，灵机一动，抬手朝着无雪就是一记掌风。
无雪一念心系凤惜华，一念忧恐莫闲出手，却没有想到萧恕会第三次出招。情急之下，他本能的立起掌心，欲以功力阻挡，却在这时，他的眸光接触到凤惜华、以及凤惜华身后站着的莫闲……他若还手，惜儿必有危机！
他不能，让惜儿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无雪动作迟疑的一刹那，萧恕却根本不顾道义，一掌生生打在他的胸前。
“啊！”无雪不防心口猛地一痛，身体瞬时一轻，几个翻滚间摔出一丈多远。
“楚白，楚白，你怎么了！”凤惜华惊闻此声，吓得全身颤抖，急得带了哭腔。她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听见了有人倒地的声音，是楚白，那声音是楚白！
她慌了，拼命挣扎想要扑下去，却被莫闲紧紧抓住。
底下的无雪，已重重摔到冰凉的地上，全身传来的刺痛令他几乎难以动弹。可恶，萧恕竟然明着偷袭，全然不顾忌一个王爷的身份！
连莫闲也不由有些愣住，这个南平王，竟这般滥用六道之力，如此魔心又起，若无天水，早晚得自爆而亡！
凤惜华却已急得大哭出声，“楚白，楚白，你怎么样了！”
“咳！”无雪重重咳了一声，胸口瞬间猛地一痛，翻涌的感觉几乎难以抑制。
即刻之间，剧烈的痛楚如浪潮般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在一阵一阵的痛苦挣扎中，他好像听见了凤惜华的声音。颤抖着，他一手撑住膝盖、一手捂着心口，拼尽全部的意识，用力站起来，可身体却摇摇晃晃，颤如灯烛。
“嗒……嗒……”是佛珠掉落于地的声音。
与佛珠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他嘴角溢出的鲜血！他终究还是，还是到了极限，谷军师为他治疗的伤口也已绽裂，看来，他这副身体果然已经再难修补。
狂风里，泪水迷蒙了看不见的双眼。一滴泪，如同绝望的露水，从凤惜华脸颊慢慢滑下。
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吗？为什么要让她听见，那么痛苦的声音？他隐忍的低咳，沉痛的呼吸，仿佛都在她耳边无限放大，让她感同身受，让她后悔莫及。明明，他一次又一次救过她，在过去，在现在，甚至，在梦里！她就不该嫁给他，拖累他，更不该在那时，对他说出那些话，那些狠心的、绝情的话。
楚白，楚白，假如你只是楚白，我也已经，放不下你了……
她抽泣着，哭喊着，“楚白，你快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求你了！”
惜儿……
无雪紧紧咬着牙，用尽所有的力气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远远的天空下，纯白的身影飘浮而虚幻，好像一片随时会随风散去的云朵，看上去那样的绝美，却又那样的不真实。
那是凤惜华，是那个在山中初次相遇，只一眼便夺走了他本该入佛之心的凤惜华！
远远的，凤惜华远远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就像一个坠入凡尘的仙子，哪怕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她也依然不染尘俗，遗世独立。恍惚之间，无雪仿佛又看到了她在雪中翩翩起舞的样子……青笛一曲声声催，拂香掠影，似幻如真；银雪霜风折梅月，清秋冷意照孤城，梦中人是谁。
无雪看着看着，竟不觉泪湿了眼眸。
今生无奈，难续残魂，眼见便是枯风叶落、月影沉江，难以怜玉惜花，陪你到老。苍天可鉴，若真到了无可奈何之际、不得不别之时，又有谁来怜你浮光韶华，顾你倾城绝世、红颜忧思……
“咳咳！”无雪咳嗽着，他已经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萧恕一步一步走上前，“好一个夫妻情深，真是感天动地。可惜，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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