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民主与科学
“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挺好吃的，再不吃就化掉了，可别浪费。”
沉稳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孔淡卿回神后下意识地先看了眼桌面，发现自己拿食物时并没有拿冰淇淋。
但下一秒，一只手就伸到她的眼前，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口中的冰淇淋，上面还点缀着一个樱桃。
孔淡卿道了声谢谢，接过冰淇淋，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带着冷气的食物从口腔划入食道，带起阵阵寒凉，让她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侧目看着顺势坐下来的男人，那个位置正好是艾丽莎之前坐过的。
“你不用跟着陈伯伯应酬吗？”
张建豪无所谓地摊手，“这种应酬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天带我来也不过是让我亮个相而已。倒是你，在这里多清闲就算了，怎么还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说完，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但语气里更多的是打趣，“难不成刚才那位艾丽莎小姐对你做了什么事情？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孔淡卿扯了扯嘴角，她和张建豪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在学校里她和郭新志他们关系更好，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交际最深的也不过是因为陈慧雪的几次找茬，以及上次他突然来的好心，哪怕她家与陈家是世交。
因此，面对这种打趣，她并不是很想理会，甚至还有些反感。
不过孔淡卿倒是觉得这种语气，这种神态，才更像是曾经在教科书上了解到的张建豪，难怪总觉得之前的他有那么多的违和感。
见孔淡卿也神色不定的看着自己，张建豪轻笑一声，“好了，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太好，逗逗你，现在你高兴了，我就先走了，再不走，孔伯父怕是就得过来揍我了。”
孔淡卿抬头看向那目光炯炯的孔庆东，把冰淇淋放下，站起来对着张建豪颔首，“失陪了。”
“那小子和你说什么呢？一看就没个正经。”
孔淡卿离开后，孔庆东虽然一直在应酬，但眼神也不曾离开过女儿的身影，首先看到艾丽莎过去，还忐忑了一番，毕竟她在各界都算小有名气，不过转念一想，艾丽莎是众所周知的喜爱美男子，应该不会对自己女儿做什么。
但没想到，艾丽莎走了，又来了个张建豪，他气得瞪了好几眼四处寒暄的陈荣盛。
现在女儿终于回到自己身边，孔庆东拉着人就吐槽，“爸爸也不是要妨碍你的交友，你看你和郭新志他们玩得好，我是不是都没管？这张建豪一看就城府极深，乖女儿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孔淡卿被他这种紧张的心情弄得哭笑不得，拉着他的衣角，撒娇道：“爸爸，你说什么呢，他和陈慧雪沆瀣一气，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孔庆东还想再说什么，但身边又来了一群满脸谄笑的醉鬼，孔淡卿下意识地就往他的身后走了两步。
“时间不早了，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司机一直在外面候着。”孔庆东挡住那些人，先把女儿给安顿好。
“那行，我刚看到仲隐先生他们，一直没过去打招呼呢，等会我就先走了，再让司机折回来接你。”
今天晚上也不算没有收获，又一惊一乍的，再有什么心思也都淡下来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你不要喝酒啦，别人敬酒，你做做样子就好了。”
仲隐先生和乐庭先生等人躲在一个角落里面，如果不是眼尖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发现他们。
看到孔淡卿走过来，仲隐还好兴致地给她挪了个座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花生分给她。
“准备走了？再和我们一起吃点呗。”
孔淡卿也不客气，接过来就认认真真地开始剥。
这种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周围来往晃动的都是洋裙西装，倒是这几位先生身着老旧的黑色长袍，脚踩布鞋，在一旁磕着花生瓜子，明显的游离在外，但孔淡卿一身精致地衣裙，落座在这其中又没有露出一点不和谐的地方。
“那位艾丽莎要投资你的报社吗？”
仲隐先生看着艾丽莎在各个男人之间游走，被人逗笑得花枝乱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好奇地问。
孔淡卿也顺着他的视线，胡乱看了一眼，立马又收了回来，继续剥花生，“她有这个意向，但我还是有点不懂。”
“哪里不懂？”乐庭先生挑眉问道。
孔淡卿沉思了一会，努力地想了会措辞，“就有点奇怪，她似乎很能把控人心，针对对方内心的薄弱点下药，她嘴上说着欣赏我，但我没在她的眼里看到任何的好感。所以，我有点不太懂她的态度，也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听完孔淡卿的解释，身边的几位先生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仲隐先生就先哈哈大笑了几声，伸出两只手，掌心向上地对着乐庭和周先生。
“两位，你们输了，赶紧给钱吧，一人两块大洋。”
被讨债的两位无奈地摇摇头，还真的从怀里拿出两块大洋放在仲隐的手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孔淡卿，“女孩子还是太聪慧了，都害得我们输钱。”
被当做赌局，还被输钱的人教训的孔淡卿更是愤愤地看着他们几个，“那你们为人师表的拿着学生做赌局合适吗！”
说完又看着仲隐先生，“您这钱怎么也得分我一半吧，好歹我尽心尽力地配合你们！”
孔淡卿这种胆大的行为也让几人觉得很好笑，早知道她性格调皮，但的确这一出反过来指责他们，还试图瓜分“脏物”的确超出了预料。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孔淡卿还以为是她演技太尴尬，惹先生们生气了，正有些心虚地准备低头装鸵鸟时，就看到仲隐先生又伸出一只手，对着乐庭先生和周先生。
“快点，我又赢了，一人半块大洋。”
……
大可不必！
连着两次被当做赌局的孔淡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赌气似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仲隐先生接过周先生再次递过来的一块大洋，合着上一次的钱放在同一只手里，上下抛了两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孔淡卿深呼吸两下，又将头扭回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几位先生记得也叫上我，您们知道我和郭新志他们为了挣钱有多不容易吗，忙上忙下地两个月才挣了十块大洋！你们倒是嘴皮子一碰就五块大洋花出去，我好歹也是您们的爱徒，这钱给我挣点不香吗！”
好家伙，为了挣钱，连“爱徒”这种称呼都出来了。
仲隐等人忍俊不禁，看着孔淡卿悲愤的情绪，连连保证，“好好好，以后开赌一定叫上你。”
作为校长的周先生，听着同僚对学生的承诺，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老师不仅是传道受业解惑，能和学生成为朋友也是一桩美谈，更能体现北大的校风。
为了补偿孔淡卿，仲隐又掏出一把花生递给她，看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口袋，好笑地翻出来给她看，“最后一把了，真的没有了。”
被看穿心思的孔淡卿讪讪地收回眼神，开始自己的剥花生事业。
一边剥，一边听先生们给她将艾丽莎的事情。
艾丽莎对孔淡卿说的话的确都是真话，但里面又还有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
比如她的父亲虽然有钱，但大部分的都留给了私生子和情妇，只有小部分的留给了她，虽然也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但远不足以让她这么挥霍。
因此，她策动公司其他的一些高层，暗中运作吞掉了那对母子的财产，又乘胜追击将这些高层赶出了公司，自己一人称王。
这种人做什么举动都会是带有目的的，至少也不会单纯的因为“喜欢”两个字。
“而且，别看她本人没有什么政治意向，但她身边往来的大部分的，以及她投资的人多多少少都和政界有些关联。”
孔淡卿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其实还是看着她父亲的面上，或者是想要拉拢她家，再者是给自己寻找下一个挡箭牌？她身上的服装首饰应该都是前两年的款了，这种场合穿旧款来，总不能是像身边这几位这样不在意吧。
“不过你也别在意，拉投资不成，靠你们的双手也挣到了一点启动资金，我和学校商量了一下，有几架被淘汰的印刷机你们可以搬走。”周先生难得开了一次口，一说出来的话就格外地动听。
“你们要是缺什么，我们编辑部有的也能用，学校那几架印刷机我看过了，虽然旧了些，但还挺好使的。”乐庭先生也道。
仲隐先生更是把那赢的五块大洋放到孔淡卿的手中，点了点那堆花生瓜子壳，“这个就当是我们几位先生给‘爱徒’投资的了。”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孔淡卿一直以为自己因为了解历史，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抱有看客的心态，心绪向来都是平平淡淡的。
但今天三位先生的一人一句，用着最平淡最唠家常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她瞬间破防，眼泪再也不愿意在眼眶里呆着，滚滚落下。
花了一会儿平静自己的心情，孔淡卿不敢直视三位先生的面容，透过些许雾气看着绚丽的灯光。
轻声问道：“先生，你们畅想过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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