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陪我走走

宴席渐近尾声，崔老夫人邀请清河王妃及众位夫人闺秀游园观景。

        崔府的花园占地颇广，园中景色或淡雅、或秀致、或整齐划一、或错落有序，湖光山色，如诗如画，姹紫嫣红，应有尽有，彰显百年世家大族的底蕴。

        下午的春光融融，和风容与，鸟语花香，别有一番意境。身处如此仙境，吹着如此暖风，让人不禁起了哈欠，想要打一番盹儿。

        “踏过前头拱桥，便可见一座院落，名叫落霞院，院内有十来间屋子可供歇息。众位夫人们如若累了，便可前去歇息一番。”崔老夫人见三三两两个女眷犯起了困，妥善安置落脚地儿。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李嬷嬷，安排些许得力稳妥的丫鬟前去伺候。

        “能在如此仙境中歇晌，今日呀，我是要做一回仙人咯。”

        于是，一众女眷分成了两拨，一拨辞别清河王妃和崔老夫人，前去歇晌；一拨留在原地，陪同清河王妃和崔老夫人。毕竟休息什么时候都能休息，但是能陪在清河郡两大贵妇人身边的机会却不可多得。

        刘夫人倒是想留下，多和崔老夫人和自家小姑说说话儿，联络联络感情。可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垂头不语，无精打采，又不得不决定先离开众人一会儿，好生和女儿说说道理，开解一番。

        “听说近来京城流行一种表演，叫做，叫做……”崔老夫人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表演叫什么名字了。

        段翘云上前接腔，笑意连连，“姑母，叫做歌舞戏。”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听说这歌舞戏深受京中女眷喜爱，老身便也凑凑这热闹，托翘云在京城请了一个戏班子回来。”

        日头还浅，离晚宴还要一个多时辰。崔老夫人提出建议，诚邀清河王妃和众位夫人闺秀看戏打发时间，“不知王妃和各位夫人是否有兴趣？可要一同去瞧瞧？”

        “老夫人说的这个歌舞戏可是个时新的玩意儿呢。去年冬日，我随王爷奉召入京，可是听了不少回呢，确实有几分趣味。”说起歌舞戏呀，在座的各位女眷怕是没有清河王妃懂咯。

        “王妃和老夫人见多识广，您二位都说好了，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

        “是呀，是呀，咱们也想瞧上一瞧京城的时新表演呢。”

        众位女眷被勾起了兴趣，自然想见识一番京城贵妇人们喜爱的玩意儿。

        随着鲜卑慕容氏在邺城建立燕朝，少数民族南徙中原，与汉人杂居交流，融合通婚，使南北文化艺术得以碰撞，擦出了璀璨的火花。少数民族的音乐、舞蹈和中原民间的歌舞、角抵等相结合，创造出了具有戏剧性质的、歌舞结合的、伴随故事影子和滑稽表演的小型歌舞戏。1

        公玉煦刚从江南过来，自然是没有听说过歌舞戏，更别提看过了，一下子兴致勃勃，分外期待。

        “王妃，请。”崔老夫人诚心相邀。

        于是，众位女眷移步崔府花园西侧。戏台早已搭建完毕，伶人们也早就收到指示，整装待发。

        众人落座后，丫鬟端来点心和茶水，规矩退下。

        崔老夫人请清河王妃先点一出戏，热热场子。

        清河王妃推辞不受，打趣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诞，怎么着也得老寿星先点曲目。”

        “在座的诸位女眷中，王妃是行家，自然该由王妃先点。”崔老夫人再次诚心发起邀约。

        清河王妃推辞不过，遂点了一首《兰陵王入阵曲》。

        咚咚咚咚，战鼓声起；铿铿锵锵，兵伐交接。伶人相继登场，战争一触即发。

        众位女眷完全沉浸其中，听得如痴如醉，好不入迷。

        那厢，崔太守招待男宾曲觞流水，投壶射箭，好不热闹。

        慕容珏下场投壶，赢了一轮；再投一场，又赢了。上马射箭，胜了一轮，再比一场，亦胜了。

        那马背上的功夫，那射出的力道，那弓箭的准头，将众位参赛者甩在了身后，直教人望尘莫及。

        在座诸位无一不拍案叫绝：世子马术不凡，箭法了得，乃当世第一人。

        崔佑之气得歪了嘴，他自诩骑射皆精，怎么会想到输给一向不露面的清河王世子。他也不想想，追个狐狸都跑了六里，哪里算得上擅长骑射，不过是下人和友人的追捧之词。

        崔行之见弟弟生闷气，也不上前安慰，只当做没有看见。一直受人吹捧的公子哥总要受些打击才能看清事实，才能真正成长。

        清河王听了好不骄傲，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心里乐开了花。平日里叫幼子露一手，怎么也说不动，这要娶媳妇儿了，自觉地就爱表现了。

        虽说慕容珏也不乐意下场比赛，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呀。既然已经身在崔府，哪能不给面子呢。别说，赢了崔性子、崔佑之，慕容珏心里舒坦多了，想到公玉煦宴席上故意不理自己，却对崔氏兄弟袒露笑颜，也没那般气堵了。

        崔佑之根本不服输，还想再邀战，一雪前耻。

        正巧青松赶来，有事禀告。慕容珏拒了崔佑之，随青松至一旁无人处，徒留崔佑之站在人群里，气得鼻孔冒烟。

        “世子，属下打听到了。公玉家的女公子正在花园西侧看戏，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午宴刚散，慕容珏就吩咐长随青松打探公玉煦去了哪里。

        慕容珏冷着脸，不做声。

        青松伺候慕容珏多年，哪能不清楚主子心中所想呢？于是，想出了个馊主意。

        “属下刚刚还打听到，崔府小姐去了落霞院，安慰远道而来的刘氏小姐。”青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撇了撇主子的神情，依旧冷若冰霜，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实在是骑虎难下。

        眼见主子隐隐有些不耐烦，青松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有一主意，可以将王府丫鬟装扮成崔府丫鬟，领到戏园，说是崔小姐邀请女公子前去落霞院。”

        说完没有听到主子的声音，自知犯了大禁，跪地请罚。

        慕容珏看着青松，抛出了一句冷冷的话：“如有下次，自去侍卫司领一百军棍，不必再回静室了。”

        领一百军棍青松自忖可以熬过去，可被逐出静室，却是青松不能接受的，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公玉家的女公子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

        公玉煦听到丫鬟禀表姐相邀于落霞院，完全没有起疑心，还以为是刘小姐心绪不佳，表姐希望她也去开导一下。何况来者穿着崔府丫鬟的衣裳，端正谨慎，实在看不出可疑之处。更别提她才来崔府不过半月，哪里能认全崔府的丫鬟呢？

        向清河王府和崔老夫人说明去处，公玉煦就离开戏园了。

        一路穿过小桥，来到一座座假山处，见到不远处侧身站着的黑衣少年，头戴玉冠，双手背后。清风轻轻吹拂，他的衣袍微微扬起，好似要飞升而去，直上九霄。

        “参见世子。”公玉煦在原地停下行礼。

        “不必多礼。”慕容珏转过身来，朝公玉煦走去，伸手扶起公玉煦。

        “陪我走走。”声音虽冷，却能听出其中的期待。

        “小女有事在身，表姐邀约落霞院，不可耽误，请恕小女失陪。”公玉煦推辞。

        慕容珏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嗓子，“是我设计的。”

        公玉煦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容珏的意思，表姐根本没有找她，全是这人故意设计，骗她出来的。

        “你，你……”公玉煦伸出手指想骂他卑鄙，又觉得此举止、此言语有失风雅，又放下了手指，生气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陪我走走。”慕容珏再次提出邀请，期待更甚。

        “这于礼不合。”公玉煦觉得这个借口找得格外合适。

        “你我之间，要是拿礼法说事。此时你已经在王府里了。”慕容珏轻描淡写。

        “你无耻！你下流！”公玉煦哪能不明白慕容珏说的是哪件事呢？还是没有忍住，红着脸蛋对着慕容珏开骂，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不可爱。

        慕容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公玉煦故意扭头躲开，连脖子都红了个遍。

        “去，去哪儿？”公玉煦扭扭捏捏。

        “随便走走。”慕容珏勾起薄唇。

        公玉煦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慕容珏跟在身后，眼神不曾移开，眉眼里难掩笑意。谁见了不得夸一句：俊男美女，好不相配！

        公玉煦假装不经意回头，见慕容珏一直看着自己，又红着脸跑远了；慕容珏轻踏步伐，紧跟其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近不远，不曾逾越。

        公玉煦见慕容珏跟着自己，又默不作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嘟着嘴，扮作恶狠狠的模样，使劲地瞪了他几眼。

        她以为自己的样子很凶很凶，殊不知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仔，奶凶奶凶的，只会让人觉得憨态可掬，忍不住想要撸一把她的头发。

        公玉煦见慕容珏不为所动，好生气愤，再不肯走在前面，跟在慕容珏身后，偷偷地踩着他的影子。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慕容珏看在眼里，不过是纵容罢了。

        情愫在其中滋生，暗暗流淌，大抵只有流经的清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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