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

　　纪凌长眉微挑，唇角带着笑意：“游湖是今晚夜市的重头戏，秋师伯和师兄师姐他们肯定都在那儿，师尊就不怕被他们认出来吗？”
　　洛卿寒淡淡道：“有什么怕的，又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
　　“那您为什么……要戴个面具？”
　　“……”
　　“我既然已经戴了面具，还换衣服做什么？”
　　“实话实说，您的白衣服太惹眼了，面具相当于没戴，弟子方才隔着大老远都能把您给认出来。秋师伯他们……又不瞎。”
　　“……”
　　几次三番被自己的徒弟反驳，再能忍的人也该发火了。
　　洛卿寒恼羞成怒，觉得自己来这夜市纯粹是多此一举，直接摘下面具，扔到纪凌的怀里，冷冷道：“要游湖你自己游去，我不去了。”
　　“别啊，我的好师尊，”纪凌立马认错，放软语恳求道：“弟子错了还不成吗，师尊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就当弟子没说过这话好不好……”
　　洛卿寒无言，准备离开。
　　“人无信则不立，这是师尊教给弟子的第二个人生道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不能反悔，师尊忘了吗？”
　　“……”
　　纪凌的唇角微微上挑，重新将面具戴在洛卿寒的脸上后，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眉眼尽是柔和：
　　“师尊别生气，弟子只是想和师尊过一个特别的生辰，到时候回去您怎么罚我都成。忘心湖的画舫上准备了暖锅，用它来庆生，想着师尊应该会喜欢。”
　　前半句洛卿寒听的时候面无表情，还是准备回客栈。但是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洛卿寒难得看了少年一眼。
　　纪凌又适时补了一句：“麻辣的。”
　　于是洛卿寒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勉为其难由着他这一次。
　　半个时辰后，洛卿寒纪凌带到了当地最大的衣坊云锦阁。
　　“这位小郎君，是您要买衣裳，还是您身边的这位小娘子要买衣裳？”云锦阁的老板娘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
　　洛卿寒进店后，就找了一把藤椅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慢悠悠地抿着。
　　“师尊您想要什么样的衣裳？”纪凌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洛卿寒简言意骇道：“白色。”
　　纪凌：“……”
　　当他没问。
　　“是这位小娘子要买衣裳啊？”容颜姣好的老板娘捂着嘴笑。“咱们小店虽然不大，衣裳却是极多的，您要不再挑挑看？”
　　“不用了，”纪凌随意看向一个地方，抬了抬下巴：“就要那件。”
　　他说的是静静挂在木架上，整个店里最显眼的那件衣裳。
　　“您看上了那件？”老板娘愣了愣，随即又笑着夸赞道：“小郎君可真是会挑，那件琉璃罗烟裙可是小店最贵的衣裳，用了上好的织金玉锦和孔雀羽线，这位小娘子穿上肯定好看。”
　　“不要，”洛卿寒淡淡地抿了一口茶，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换一件。”
　　“……”
　　纪凌似乎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师尊不喜欢弟子挑的？”
　　洛卿寒默了默，才慢慢开口道：“太繁琐了。”
　　“可是您再挑一件白衣裳，跟没换有什么区别？”纪凌想笑，十分有耐心地向她解释。“到时候咱们的画舫难免会跟秋师伯他们的在湖上遇到，难保他们不会认出你。”
　　“……”
　　见她不说话，纪凌知道，师尊这算是妥协了，转过头，对老板娘笑了笑：“还有劳老板娘带我师尊去楼上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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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柱香的时间后，师徒二人从云锦阁里走了出来。
　　“其实师尊以后也可以多穿些别的衣裳。”纪凌勾了勾唇，笑得好看。“平日里总穿白衣裳，难免素了一些。”
　　“你管得倒挺多。”洛卿寒淡然回了一句。意识到身边的人忽然靠近后，她黛眉微蹙。“干什么？”
　　“师尊别动，”纪凌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只簪子，将她的一头青丝绾了起来。“您的白玉簪子也太显眼了，先换上这支。”
　　“……”
　　纪凌已经长得比洛卿寒要高了，站在她的身后，罩下一片阴影，微凉的指尖从青丝里拂过，时不时会触碰到脖颈和耳畔。
　　洛卿寒觉得有些不自在，说道：“我自己来。”
　　“您不会。”
　　“……”
　　过了一会儿后，纪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亲手绾出来的发髻，心情颇好：“要是现在有一面镜子就好了。”
　　“不需要，”洛卿寒无言道，“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师尊急什么？”在夜市上转悠了这么长的时间，纪凌却显得不慌不忙，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忘心湖那边的重头戏还没有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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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二人来到忘心湖的时候，湖畔早已是人山人海。灯笼高挂，夜灯浮掠，聚集了来自各个地方不同的行人和商贩，比夜市更为繁华热闹。
　　十几只画舫正在湖面悠悠然地飘荡着，数以千计的莲花灯被各门各派的弟子们放进湖里，随水流慢慢飘向远方，将忘心湖照映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这里果然好生热闹，师尊您瞧那边，连焚音谷的弟子都来了，”纪凌这会儿兴致颇高。“听说他们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到了雁阳，没想到也会被安庐城的夜市吸引过来。”
　　“雁阳是丹谷的地盘，虽然富庶，却远没有这边热闹。”洛卿寒解释道。
　　“为何？照理来说，雁阳富得流油，眼下又正逢药会，应该比这里更热闹才是啊。”
　　“雁阳以丹药闻名于世，住在那个地方的人家几乎半数以上都会炼制丹药，相比以夜市出名的安庐城，他们那里不需要热闹。”
　　纪凌点点头，听明白了：炼丹最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雁阳虽然人多，但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想必这也是丹谷的强制性要求。
　　“前面就是忘心湖了，秋落桐他们现在肯定在画舫上……师尊，您在瞧什么？”
　　洛卿寒被一个糖人摊吸引了目光，纪凌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
　　是一个生意不错的老大爷正在画糖人，四周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些半大的弟子，好奇地看着老人家将铜勺悬在烛火上烤，里面的糖慢慢熔化成焦黄滚烫的糖浆，然后行云流水地用糖浆在油纸上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趁她还没有凝固的时候放一只竹签上去，冷凝成型后又用薄刀慢慢从糖人和油纸之间划过，使他们分离，一只糖人就这么出来了。
　　洛卿寒对甜食一贯是不感兴趣的，可她这回却没看一眼就走，站在糖人摊的一旁又看着老人家画出了一只神龙摆尾的龙，长睫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你想要一个什么？”老人笑呵呵地转头问她，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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