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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想念娘亲 “就叫母亲。”


  以往在娘亲的忌日或是冥诞,  姜雪蚕都得偷偷出相府去寺庙为娘亲祈福。

  大娘在这一天会极为不悦,不许她和爹爹祭拜娘亲,爹爹只得把自己关进祠堂里,在祠堂独自祭拜娘亲。

  姜雪蚕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今日,  爹爹领着他们进了祠堂,  又转了转香案,  房间角落即刻出现了一间密室,她从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密室里头不算很大,  物件也不多,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女子的画像。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正颔首低眉,以素手磨着墨。

  “这便是你的娘亲”,丞相站到女儿身旁,情不自禁地想抬臂触摸那画中人,指尖还未触到那发了黄的旧画卷,便又收了回来,落下一声轻叹,  “这画是爹爹亲手画的,原本想将自己也画入其中,时间有些紧迫,  没来得及,  如今却是后悔了。”

  姜雪蚕从未见过娘亲,  也未见过娘亲的画像,娘亲留下来的物件也都被大娘烧了,她对娘亲的记忆越来越浅,  这还是她第一回  如此清晰地见到娘亲的模样。

  “怕你伤心,也怕那毒妇发现这画像,爹爹便从未说过这件事。”丞相抹了把眼睛,解释道。

  姜雪蚕点点头,眼角自见到那画中人起就渐渐湿润,她盯着画中人瞧了好久,待确认自己记住了娘亲的模样,她才后退半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阵熟悉的衣香拂过,她微微扭过头,发现夫君不知何时也跪在了她的身旁,面上同样带着尊敬和惋惜。

  仿佛听到了身边人心中的疑问,宋寒之温声答她:“这位是你的娘亲,我理应在此叩拜。”

  身边人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拂过一阵暖意。                        

                            

  “皇上是否有话要对老臣父女二人说?”从刚刚开始丞相就觉得有些奇怪,今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他这位皇上女婿怎么突然提出要来祭拜他的亡妻。

  丞相心思细腻敏锐,这也是他备受先帝宠信的原因之一,宋寒之也极其喜爱这样的臣子,这话一出,也用不着他再去拐弯抹角地说什么。

  “朕昨日派人寻了大夫人”,他撩袍起身,语气比方才严肃了不少,“朕心中原本一直有一个猜测,想来岳父大人也曾有过,可就在昨日,这疑惑算是彻底解开了。”

  丞相闻言,眉头皱了皱,神情也变得凝重:“皇上请讲。”

  听到夫君和爹爹的谈话,姜雪蚕也疑惑地看向他们,却收到了自家夫君一道极为复杂的目光。

  怜惜,痛心,难过……她也说不好是哪一种。

  “岳父大人可还记得这画中人怀胎十月所遭遇的苦难,或者难产时痛苦难当的模样?”宋寒之颤声问着,眉头也拧到了一处。

  丞相抬起眸子仔细瞧着他画中的妻子,重重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他常常想,若不是自己当时受曹氏所制,他一定八抬大轿娶婉秀进门,自己幼时家道中落,少年时遇到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是她一直陪伴自己,与自己一同走过了那段吃馒头腌菜、无处可安身的日子。

  他曾想过,若是自己能金榜题名,一定先将他的心上人八抬大轿娶进门,奈何世事难料,他受曹氏胁迫,又受孟氏威逼利诱,被迫接连娶了两个他不爱的女人,还要委屈心上人成为他的妾室。

  天知道他当初得知婉秀有孕时,心中有多么高兴,他当时仔细算着,他们的孩子会在春日降生,彼时暖意袭来,孩子一定也会健康平安。                        

                            

  不想,上天终究还是生生要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婉秀她还是没能看见第二年的春天,也没能陪他和女儿走完一个完整的冬日。

  他不是没怀疑过府中人暗中动手脚,可他没有证据,产婆也不知去了何处,纵是心中有疑惑也无从查起。

  他曾派大夫检查过婉秀生前所用的安胎药,大夫们个个皆说没有问题,后来他静下心来思考,总觉得那名产婆有问题,又派人去寻她的踪迹,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婉秀生前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若说意图害她的,除了那毒妇,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可苦于没有证据,曹氏一族又不断向他施压,他只得把一切苦痛都埋在心里,暗中寻找事情的真相。

  今日皇上突然向他问起了这事,他倒是有些惊讶,隐隐觉得他这位皇帝女婿可能知道些什么。

  “岳父大人养虎为患,这些年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宋寒之轻叹一声,抬眸望着那画中人,说出了真相,“雪蚕当年早产是拜大夫人曹氏所赐。”

  “朕派人寻到了当年那名产婆,又找到了一位江湖郎中,他们二人皆指认大夫人在岳母大人怀胎三月之时暗下毒手,计谋失败后又在其即将生产之时动手脚,令其难产而亡。”他垂下眸子,眼底悲伤难以掩藏。

  丞相其实并不是没有假想过这些,他原本以为那毒妇只是喜欢逞口舌之快,心思还不至于如此狠毒,没想到,竟是他低估了她。

  “朕原本也是猜测,没想到……”

  宋寒之尾音有些颤抖,不经意扭头,发现身边人也同他一样,眼前的悲伤与痛苦清晰可见。

  “若是……若是我没有去到娘亲的肚子里,娘亲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泪珠不受控制地一串串落下,姜雪蚕低着头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自责。                        

                            

  丞相哪里见过女儿这个模样,揉了揉眼睛,立马走到女儿身边拍着她的手背:“女儿,这不关你的事,那毒妇心思狠厉,如果没有这事,她也一定不会让你娘亲好过,都怪爹爹当时太过懦弱,没有保护好你娘亲。”

  说着,他心头恨意燃烧,音调也冷下几分:“敢问皇上可知那毒妇如今在何处?”

  “在刑部大牢”,宋寒之答道,“昨日审了一夜,也用了刑,如今已经认罪画押,一切按我朝律法处置。”

  丞相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毒妇罪有应得,他只嫌不够解恨。

  “老臣想亲自去瞧瞧,还请皇上允准。”他正准备跪地请求,一双有力的大手却把他给扶将了起来。

  “朕允了,明日一早,朕会派人来接岳父大人。”说罢,他又回过头,担忧地看着眼前人。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心上人这个残忍的真相……

  马车外极为热闹,原本极爱热闹的人此刻却垂着脑袋,时不时呜咽两声,揉揉眼睛,而后又陷入沉默。

  宋寒之哪里能忍心看下去,马车刚行几步他便坐到对面那人儿身边将其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她瘦削的肩膀,薄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仍旧选择了沉默,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夫君,我想娘亲了。”

  耳畔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呢喃,他心疼不已,将人搂得更紧。

  从前他只常听怀中人提起百般疼爱她的爹爹,却极少听到她说起自己的娘亲,他以为是母女两个亲缘浅,今日他才明白,怀中人只是将这份情意藏在了心底。

  午夜梦回之时,她也是流泪,也会思念,嘴里念叨着的大抵还是娘亲。                        

                            

  宋寒之想起了自己的母后。

  宫里的女人日子都难捱,他母后也不例外,父皇的宠爱分给了许多人,母后只占那么一点。

  自宋寒之出生,太后便对他极为疼爱,太子的身份虽尊贵,但不代表他就不会受小人暗害,甚至更易招来灾祸。

  奈何太后护他护得好,连试毒的银针都是随身携带,二十多年里,只有一次,太后卧病在床,实在没有精力看顾这个儿子,便将他交给了当时的姜嫔,也就是在那段日子,他被几次下毒,好在姜嫔机警良善,几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令他性命无虚。

  姜嫔就像是他的第二位母亲。

  当初听闻姜嫔被打入冷宫,他极其震惊,当即便跑去和父皇理论,奈何在父皇心里,情之一字并没有江山社稷重要,这事就不了了之。

  姜嫔出冷宫那日,是宋寒之亲自去迎接的,那也是像这样的深秋,寒风凛冽,姜嫔就站在风里,衣衫单薄,嘴角再无往日那抹温和的笑意。

  她死在了第二年,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年幼的宋寒之就站在门口,扶着门框,任大雪落了满肩。

  他的第二位母亲就这样去世了,郁郁而终。

  当时他有多么伤心,哭得有多撕心裂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仅仅抚养过自己小半年的人尚且如此,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自然更甚。

  他不喜欢想那些坏事,也尽可能地在多多陪伴母后。

  此刻他见到怀中人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甚是难过,鼻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不过所幸他查出了真相,岳母大人在天有灵,怕是也能心安了。

  “一会回宫,我们去一趟母后宫里吧”,许久,宋寒之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于她耳边温声低语,“今日我离宫前母后便派人来过了,说是想和我俩一起用膳。”                        

                            

  听了这话,怀中人才终于有了动静,她吸了吸鼻子,乖乖点了点头,依旧靠在他胸腔里,抽泣声却比方才小了许多。

  

  慈宁宫。

  太后这回没和上次一样指责她儿子不务正业,反而还欢欢喜喜地把小夫妻两个给迎了进来。

  “来,雪蚕,哀家好久都没和你们一起同桌吃过饭了,上回中秋家宴,哀家又偶感风寒没去成,今日可要连上回的一起补上。”

  太后满脸笑意,不经意扭头却刚好瞥到了她儿媳眼角半干的泪痕,佯装不悦地看向自己儿子:“是不是你这臭小子欺负哀家的乖儿媳来着?”

  突如其来的问罪让正在净手的宋寒之眉头一挑,思索过后低声回了句“不是”。

  太后懒得与他斗嘴,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家儿媳正抬着小脸瞅着她,眼里氤氲着水色,眼尾又微红,叫人好生心疼。

  “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今是否安康?”姜雪蚕皱着弯眉,关切地问了句。

  太后听罢倒有些受宠若惊,原本她这乖儿媳是在关心她。

  “都好了,一切都好”,她嘴角笑意更深,拍了拍她乖儿媳的小手,又坏笑着补了句,“若是能有皇孙抱,哀家就更好了。”

  不想,听了这话,身边人还真陷入了沉思。

  “先用膳,御膳房新做了一道烤鸭,外焦里嫩,哀家甚是喜欢,你们也尝尝”,太后自顾自拉着身边的人儿到了饭桌边,又亲自给她盛了碗汤,“这道鲫鱼汤也好喝,哀家记得你最喜欢吃鱼了。”

  不知道是哪处字眼触动了身边人的心弦,原本被哄好的人儿又忽地落起了金豆子,倒把太后吓了一大跳,慌忙拿出干净的手帕为她擦了擦眼泪。                        

                            

  “没事了啊,心里有委屈就不要憋着,告诉哀家,哀家去给乖儿媳做主。”太后轻轻拍着她的背,话语极其温柔,外人若不知情,还以为这是一对母女。

  母亲。

  这也是姜雪蚕此时的感受,她想,若是娘亲还在世,大概也会像太后娘娘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她。

  “母亲……”这样想着,她也忍不住小声呢喃了句。

  没想到,太后耳朵尖,听到了这一句,眼角眉梢又绽开笑意:“哎,乖儿媳再唤一声,哀家爱听。”

  “母亲。”眼前人倒是听话,泪水也渐渐止住,抬起小脸看着这位慈爱的母亲,心中有了暖意。

  “以后就这么唤,不必叫母后,就叫母亲,哀家爱听。”太后替她拂了拂额前碎发,眼底尽是喜悦和欣慰。

  宋寒之站在一旁,见到二人心情愉悦,自己也不禁扬了扬嘴角,眉头也跟着舒展开。

  “擦擦小脸,以后不许哭了”,太后直起身子,又替自己的乖儿媳擦了擦眼泪,又把盛着鲫鱼汤的碗放在她手边,“汤要趁热喝。”

  姜雪蚕乖乖点点头,接过了那只碗。

  她向来爱吃鱼,可是今日不知怎的,闻着这味道胃里却是翻天倒海,脑子也胀胀的,汤勺到了嘴边,不适感愈发加重……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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