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木欣是凤北骄乳娘之女，自小一同长大，比自己和亲妹妹凤北研一起的时间还长许多。
她样样都好，书文骑射无一不通，对机窍之事也颇有心得，只有一样，她自小便对情感有些迟钝。
幼时乳娘对自己关怀备至，却对她有所疏漏，但她从不曾因此委屈伤心，亦不曾对自己有所嫉妒。
宫里的嬷嬷们都夸木欣懂事，后来才发现她是无从感受旁人的情感，因而从不会难过。
凤北骄知道她的秉性，也确信她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但她不会动心，不代表段小南这个憨货不会猪油蒙心惹出祸端。
“你认为段晓楠如何？”等木欣从驸马寝殿回来，凤北骄问她。
“驸马？”木欣有些奇怪，“您指什么？”
“任何。想到什么说什么。”
木欣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措辞。
凤北骄于是道：“这里没有旁人，怎么想就怎么说。本宫不会怪罪你。”
“懒。”木欣开口把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一旦放松便一发不可收拾，“属下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懒散之人。每日请安回来便在那个叫沙发的东西上瘫着，动都不愿动……”
“好了，本宫知道他有多懒散，其他的呢？”凤北骄打断她。
“还很馋。膳房每日送去的膳食不够，还日日在小厨房弄些吃的。从请安回来，一直到睡前，几乎没怎么停过嘴……”
“这个本宫也知道。”凤北骄闭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没忍住再次打断，“还有？”
“他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凤北骄睁开眼。
木欣想了想，道：“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古怪，是他这个人古怪。有时说话做事都不像大家闺秀，和身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之感。”
“本宫记得，他在段家自小娇生惯养，又因为大病一场差点夭折，没学过什么规矩？”
木欣摇头：“属下查问过，男德、男训一类的还是学过的。”
“男德男训？”凤北骄若有所思，“你拿几本给本宫瞧瞧。”
木欣抬眸看了凤北骄一眼，他向来回避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这次居然主动要看这种书？
此类书并不难找，凤北骄专程花了半天来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书里说，男子当事事以妻子为重，相妻教女，需忠贞不二，不可三心二意。
凤北骄想到第一次遇见段小南时，他便主动亲了一个陌生人。即便那次是受凤北研的要挟，但那事做了便是做了。如今嫁给自己，居然还敢视男德于无物，觊觎其他人？真是岂有此理！
把书一合，凤北骄将那几本书使力掼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木欣虽有些奇怪，却没开口询问。作为属下，她只需执行凤北骄的命令即可，无须知道原因。
“明日开始，你白天不必在我这里当值，去驸马寝殿，看着他练字，一直练到掌灯再走。”凤北骄下了命令。
“是。”木欣即刻便前往了段小南寝殿，告知这个消息。
段小南正在寝殿喝百合八宝粥，见木欣前来，忙招呼如兰：“给木欣姑娘也盛一碗百合粥！”
“不必了。”木欣的神色有些严肃，“传太子口谕，从明日起，您请安回府后需得练字直到掌灯之时。”
“什么？”段小南放下粥碗，几乎要跳起来。
太子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折腾自己？而且也太突然了，招谁惹谁了？
木欣又道：“明日起，属下会在这里给您研墨。”
段小南气笑了：“是吗，那我真是谢谢殿下了！”
好在木欣没听出什么不对，点点头便离开了。
段小南咬牙切齿把那粥喝完，把宫人们都遣回去休息，关上门坚决道：“我一定要离开！”
如兰和如芝面面相觑，然后道：“驸马，这被发现可是死罪。”
“我知道，所以不能被发现。从现在开始，关于这件事的筹谋便要提上日程。”
应有的安眠被打破，段小南索性躺在床上想对策。
花朝节仍是一个极好的出逃时机。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四处都是人，路上也容易堵车。男眷们平时不能抛头露面，很多人会趁此机会出门踏青或礼佛，其中有人还会头戴面纱，正是极好的伪装。
若是去山中礼佛，更是方便。山路狭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即便驸马的车架会派很多人保护，到时候也得排成一长串上路。两边又是枝林掩映的悬崖，若是人为制造一点混乱，让许多车马堵在一处，便可以趁乱伪装成跌落山崖，然后逃生。
过些日子便是花朝节，先申请出趟门踩踩点好了。
想好对策，第二日的练习便没有那样难熬。
只是从早写到晚，实在是很累人。
段小南写到手腕酸痛时会停下揉揉手腕，但木欣就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段小南不确定她会不会跟太子告状，也不敢在沙发吃喝一阵歇歇，揉完了就继续。
一天下来，段小南是腰酸背痛手抽筋，如芝如兰一边一个帮他按摩，心疼得要死。段小南这么懒的人，便是什么不干坐一天都嫌累，何况是这样的辛劳。
如此写了几天，段小南的字确实是突飞猛进，有了些样子，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开始抄佛经了。只是身体上实在酸痛非常，不时就得捶捶腰转转腕子。
请安时皇后见他这副神色倦怠眼圈乌黑的样子，多问了一句：“晓楠最近怎地如此疲累？可是身体有恙？”
段小南解释：“儿臣的字实在有碍观瞻，不敢直接抄写佛经亵渎佛门，只好先抓紧练字。”
皇后朝汪昭媚看了一眼，和蔼道：“皇上只说要你们写佛经，没说一定都要在四月佛吉祥日供奉过去。昭媚你既跟圣上提过要在那日送上，便还是照旧。晓楠，你的字圣上也是知道的，急匆匆赶着反倒失了诚心，便年末礼佛会的时候再供奉吧。”
“真的吗？”段小南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皇后见他这个样子，没忍住掩唇笑了，“本宫这两日便跟圣上提一句。”
“多谢父后！”段小南真心实意感谢，起身行了大礼。
散场后，汪昭媚没咽下这口气，他本就存了不让段小南舒坦的心思，见被他躲过一劫，没忍住上前道：“姐夫这般高兴，不知道的还当不愿给各位长辈抄呢！”
“你抄完了？”段小南反问。
“那是自然。”汪昭媚早在灯会前就写好了，只等着找机会在圣上面前给二皇女长长脸。
段小南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捏起手帕掩唇一笑：“妹夫速度可真快。我还打算平心静气，抱着虔诚之心写呢！”
这是拐着弯说他心不诚只图快了，汪昭媚刚有些生气，想到凤北研嘱咐他少把心思挂脸上，于是也假笑讽道：“姐夫果然不同凡响，字写得不流于俗套，心思也这般脱俗。”
字丑段小南心里清楚，也并不在意，无所谓道：“谢谢妹夫夸赞。”
这人脸皮太厚，怎么讽刺都不生气，汪昭媚反倒有些着恼。不过一想到母亲跟自己提过陛下似乎会另立太子，汪昭媚便觉得心情畅快，笑着说了句：“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说完昂头阔步离开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段小南心里叹口气，这个二殿下家的二傻子，自己又不会跟他争宠，老在自己面前挑事干嘛呀？
一回殿，木欣已经在书桌前磨好墨等着了。
段小南笑容满面走过去，将今早发生的事告诉她，然后下逐客令：“殿下那边还劳烦你告知一声了。”
木欣不为所动：“殿下早朝后与各位大臣议政，下午要去六部办事，到晚上才能回来。”言下之意，今天还是得写一整天。
段小南的脸瞬间跟毛笔头一样垂下去，心情也同墨块一样暗沉了。
本不用写却还得写，段小南使出了当年在公司摸鱼的看家本领，吃了一食盒点心，喝了两盆奶茶，去厕所上了三次大号，六次小号，揉了九九八十一回手腕。
木欣倒也不催他，只一旁默默盯着，盯到他不好意思只能继续写，然后忍到下一次摸鱼时刻。
段小南从未如此盼望过太子回家，巴不得有个时空穿梭门让他赶紧出现在自己面前，好把这个大好消息广而告之。
凤北骄一进驸马寝殿，便看到一个人影冲过来，在他面前堪堪站定。
快速行完礼，段小南满含希冀看着他，竭力控制着激动道：“殿下，父后说我抄的佛经只要年底前写好就成！”
“哦，是吗。”凤北骄语气平淡。
“那我明日……”段小南怀着希望觑着他的神色，声音越放越小，“是不是可以先不练了？”
凤北骄却没回话，反倒望向木欣，然后道：“木欣，你觉得呢？”
段小南于是又一脸期盼看向木欣。天天在这儿陪自己练字，都不能陪伴爱人左右了，她肯定很想走吧？
木欣实事求是道：“书法非一日之功，属下认为驸马目前的字还需多多练习。此次推迟时间，正是练习的好机会。”
段小南难以置信，木欣这是因为外面的差事太累，想在这儿一直无所事事混到春天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能摸鱼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凤北骄喝了一口如芝端来的茶，慢悠悠道：“如此，便这么办吧。”
段小南都快被气炸了。他被安排入宫，被安排跟陌生人成婚，被安排练字，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他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嘴？他就是不能自己决定吗？
眼见着段小南气得脸都涨红了，凤北骄突然觉得心情很是愉悦，没想到这个越来越圆乎的小探子，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好玩。
他不是暗中爱慕木欣么，就让木欣天天看着他用功。
倒要看看他这样水性杨花，却懒散至极的人，能维持多久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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