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柳絮轻飞，午阳绚烂。
刺眼的阳光打在五彩琉璃点缀的香车顶篷，散发着浅金色的柔光，白玉珠串联的珠帘里隐约透出紫烟色的薄纱，车毂以粉丹绘有精细的花纹，车轭前续着龙凤图样的装饰，车身四周坠着精致玲珑的铃铛，随着侍从的一路前行，发出轻灵脆澈的声响。
人潮涌动的皇城，小桥横陈，流水画舫，商肆琳琅满目，彩旗处处迎风，喧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处处衣香鬓影，宝马香车，八角轿撵缓慢行驶着，无声停在络绎不绝的人流角落处。
“殿下，我们到了！”
如黄鹂鸟般欢快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随后珠帘微动，出现两张桃花般姣好的面孔。
俏丽的小脸抬头向外看去，黑濯石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赞赏又好奇地打量着窗外新奇而又陌生的世界。
“殿下，奴婢随您下去走走吧！”
车帘抖了一抖，左边的妙龄少女不见了，须臾间少女便下了马车，出现在踏实的地面上，夸张地弯下了腰，颇有介事地朝马车内伸出了手，“殿下，请——”
马车内传来噗嗤一笑，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重新挑起，翠白珠帘的映衬下，更显得那五指修长如同白嫩葱管一般，被唤作殿下的另一名少女探出了头。
非常明丽的一张脸，娥眉凤眸鹅蛋脸，黑眸明亮如点漆，菱唇红润如一朵娇嫩的玫瑰花瓣，虽还未长开，但单看这五官气质，就是富贵不可及的一张脸。
汐颜仰起头，望着头顶刺眼的阳光，耳旁路人商贩嘈杂的交响音萦绕于耳，她轻眯双眼，挑起的车帘并未放下，肆意的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啊。
看着自家主人眼中掩饰不住的孩童之色，沉香笑开，“殿下，快下来吧！”
繁华的街市热闹非凡，街边酒肆食客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吆喝着生意的小贩声此起彼伏，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
汐颜携着沉香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如两条滑行在海中的银鱼，时不时左看右看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着琳琅的四周。
两个俏丽少女行走于繁华在街市之间，倒是别有一番景致，如果忽略掉身后尾随而行的整齐严明的侍卫的话。
皇城之土，天子脚下，自然是繁华迷人眼。在这里的遍地都是达官贵族，路上行人看到少女这幅阵仗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只当是位高权重的某位王侯家的闺秀出门罢了。只不过看少女生的貌美，又衣着华贵考究，行为举止自然而然透着一股出尘之气，一举一动全无半点不雅之态，就像是第一次踏入烟火。
很少遇到过这种姑娘，冲着这幅好容貌，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沉香，快来看看这个！”汐颜拉着沉香走到一家糖画摊，好奇地看着老伯须臾功夫便做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糖画出来，顿觉新鲜非常，“我要吃这个！”
沉香一看便笑了，“老伯，我们要一个这个。”
“好嘞！”老伯看见好看的小姑娘不禁也笑开了花，黢黑的褶子脸笑的见牙不见眼，“小娘子喜欢哪个？自己挑一个吧。”
汐颜笑眯眯看着一众琳琅满目的糖画，白嫩的手指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个大鲤鱼，“要这个。”
“好嘞！”小姑娘不仅长得好声音也好听，老伯更开心了，小心地将糖画递到汐颜手里，“小娘子仔细拿好啊。”
大鲤鱼鱼跃龙门，晶莹的糖浆在阳光下闪着灵动的光泽，仿佛真的像活的一样。
汐颜左看看又看看，心里欢喜非常，就这么干拿着，也不舍得吃上一口。
她又想起来什么，看向一旁的沉香，“沉香，你不吃吗？”
她又莞尔一笑，“是我疏忽了，你从小便跟着我，哪里吃过这样的东西。沉香，你喜欢哪个快挑一个，今天本小姐请你。”
沉香闻言，一张小脸更是喜上眉梢，夸张地朝汐颜行了一揖，声音拉长般甜蜜蜜道，“谢小姐赏——”
汐颜点了点她的眉心，“贫嘴。”
于是两个小姑娘手里各拿着一张糖画，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时不时传来汐颜不解的询问声。
“沉香，这个是什么？”
“小姐，这是我们瀚天的特产，名唤琅琊珠，说是佩戴在身上能够清凉驱虫，且香气经久不散。”
“有这么神奇？那就买一点玩玩吧。”
不久两人又走到一家门可罗雀的摊前，只见摊上摆的尽是些古玩字画，还有形色各异的扇子。
“沉香，这些又是什么？”
“小姐，这扇子名曰公瑾扇，我们翰天好文风，很多才俊文人都喜欢在扇子上题字作诗，也有人把这个当个营生买卖，赚点钱补贴家用。”
“那买一些回去赏玩，岂不美哉。”
摊前坐着的穷秀才听到这话，无精打采的一张脸瞬间抬起，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心想今天是碰到了哪家的豪门富户了。
面前的少女长得像仙子一样貌美，不过在秀才的眼里她可不是仙女，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活菩萨，只见活菩萨小手一拂，轻描淡写道，“这些，我全要了。”
“好，都听小姐的。”沉香无有不应，转头看张大了一张嘴的秀才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包起来。”
病歪歪的秀才如梦初醒，连连称是，将所有的字画扇子包好，郑重又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沉香手里。
汐颜看到了秀才膝上放下的书卷，好奇道，“小郎君摆摊还不忘温书，这是要准备科考吗？”
其实汐颜不算什么健谈之人，只不过宫中大多数的人都冷冰冰的，她倒是很想和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书生说说话。
“是。”面对如此粉雕玉琢的美人，小秀才羞赧不已，脸红的像火烧云，“本来乡试已过，不料家中老母突发重病，我囊中羞涩，科考又在即，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行此下策，多谢姑娘解燃眉之急，小生没齿难忘。”
汐颜点了点头，温和笑道，“那就祝小郎君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了。”
小秀才忽然有些脸红，忙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他日小生若榜上有名，必当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
直到离去后，汐颜都没有告诉秀才她的名姓，直到日后这位不起眼的穷酸秀才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之后，意外的从宫中看见他当年不得以摆摊卖画的手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对自己施以大恩的竟然是皇城中最尊贵的存在，皇帝最为疼爱的九公主殿下。
桥下江边横陈几艘小船，有达官贵人的画舫常年停居于此。清凌水面上莲叶层层叠叠，俏生生的莲花婷婷立于绿叶之间，有蜻蜓围着莲叶飞来飞去，画舫穿梭在莲叶之间，一些衣着讲究的夫人小姐随着贴身丫鬟轻挽罗纱，执着竹篓采撷着丰硕白嫩的莲蓬子。
娇俏的嬉笑声阵阵飘荡在清风里，与桥上热闹喧哗的声音相比，这里俨然又是另一番别致风景。
精致绝伦的画舫之中，有一艘并不起眼的画舫落在莲花角落处，船桨被人闲闲放置一旁，只随风带着水流轻荡荡飘零在江面。
跟其他的香车画舫相比，画舫朴素无华，实在是太过不值一提，但与普通的外观不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的一番景象:金器、珠玉、香炉、石鹭应有尽有，有龙涎香袅袅传遍整个内舫，整个舫内宽阔高雅，精致无比。
一束阳光随即打在金碧辉煌的器具上面，泛起一层恢弘的灵动。
一风华无双的公子跪坐于软席之上，修长指尖正捻着一枚莲子，并不着急品尝，只目光悠悠望着外面的江面，神色似有出神。
“公子。”旁边的侍从毕恭毕敬。
男人身影未动，小几上摆着一盘白嫩水润的莲子。侍从行礼之后，便沉默立在他身侧，看着眼前人将手中的莲子吃完，优雅地拍拍手，轻轻啜一口茶，背影清冷雍容。
“这皇城，你觉得如何？”
声音清冽，如山间山风，溪水初融。
侍从透过纱窗望着外面，回道，“繁华非凡，自是贵不可言。”
男人长指闲适地敲击着檀木方桌，一丝细微的声响，空气波动了一下，轻轻哂笑道，“的确如此。”
“如此热闹的皇城，可不要辜负了它的盛名。”
侍从眼前一阵衣带飘过，清风四起，男人已经起身走出了内舫。
顷刻间，画舫外蒙上一抹阴影，一道颀长的身影悠悠出现在江面众人眼前。
姜弗寒探身走出船舱，慢慢直起腰身，阳光猝不及防射下，长久待在内舫之中还未适应外面的光线，一时轻轻眯起了眼。
阳光洒下，微微波澜的江面泛起碎银般的光芒。
画舫远离众人，多数看不清他的眉眼，可是男人通体如竹般的气质，令见者胸生清凉，见之忘俗。挨着近的几家画舫，有几个闺秀小姐看到立于船头的青色身影，呆呆地注视良久，竟一时忘记了手中刚摘的新鲜莲蓬。
“沉香，这个首饰好不好看？”
“沉香，我要买那个、”
“沉香，跟紧呀、”
这时的汐颜已经拉着沉香从街道逛到了桥上，初出宫门的少女对什么都新奇万分，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任何事物。沉香则是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苦着一张小脸不厌其烦地给自家一脸求知欲的主子耐心解释着。
逛的正尽兴，汐颜回身看向一众乌压压的侍卫，忽然道，“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跟着我，本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都不能让我尽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了不得的钦犯。”
见人不动，她又道，“谁再跟着，我就回去罚你们一人三十大板。”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无奈最后只得散了，各自躲太阳消暑去了，只留下了沉香一人。
现在的沉香左手一堆包袱右臂一串包裹，觉得殿下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了！
好歹有了侍卫们还能帮忙提提行李啊！
沉香还在苦闷地想着，却发现自家殿下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何时起消失了。
汐颜静静走到了拱桥边，目光出神地望着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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