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夜晚太阳下去，热气稍去，偶尔还有几丝凉风，倒是颇为舒适。所以深圳的夜，从来就比白天热闹。一到晚上六七点钟，街边的夜宵摊便一个个搭起来，几张桌子、几把大阳伞，吃饭喝酒，便是一处好所在。

        那晚，他们师徒几个照样出去吃夜宵。老周还把生意伙伴老任带上了。

        老任是他们保持长久联系的一个客户，算是个装修的二道贩子，他把客户介绍到周天装饰公司来，然后从中收提成。老任这个人，和老周是一样的花花脾气，所以两人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关系。

        不过胡言私下里总觉得老任底线太低，观念老旧，简而言之就是个有点小钱的low逼。所以并不太爱与他交往。无奈老周喜欢他，时不时也会带着。

        几个大男人喝酒，总觉得无滋无味。老任叫嚣着素酒难喝，掏出手机就要叫几个妹子过来。

        他说的妹子，基本就是欢场上的人物。老周好歹在徒弟们面前还是要点脸的，便摁住老任的手，劝道：“便是要喝酒，怎么好劳烦你的朋友。不如这样，我叫几个老朋友过来，包你高兴。”又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句：“有小晴。”

        老任立马眉开眼笑，连声催他赶紧打电话。

        看到老任那一脸猥琐而向往的笑，胡言就直觉不对。他们和老任都认识的良家女子少，能让老任这么神往的，那就更加少了。除非是……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便有三道倩影停在他们桌旁，果然是郑怡姐妹和小晴。

        老任一看到小晴，小眯缝眼立马努力睁大了，笑嘻嘻去拉她：“晴啊，来，过来你任哥这里坐。”

        小晴往旁边躲了一下，躲开老任的手，身子并不动弹，只是对着在座的众人虚虚点个头。

        郑怡紧站在小晴身边，挽住了她的左胳膊。郑昕站在她们身后，被小晴和郑怡联手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觉那人淡淡的，也没有出来与人打招呼的意思，仿佛她不是来赴宴的，只是陪同其他两人来的保镖，并且在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

        胡言往那儿瞟了一眼，便低下头喝茶。

        小晴的眼神，却落在了陈生脸上。老任要她去他身边，小晴自然是不肯的，但明着拒绝也不太好，便只能指望陈生拉她一把。

        谁知陈生便如老僧入定，只是低头把玩手机，仿佛手机上有什么国家大事亟待他处理，不由得他不去看。

        还是老周出来解围，指挥道：“来来来，大家把椅子挪一挪，给三位美女让出位置来。小胡，你往左边挪一挪，让郑昕挨着你坐，小怡和小晴便挨着郑昕坐吧。三个人坐一起，也有个照应。”这是既不驳了老任的面子，又不让小晴为难。说起来，他也是为了全胡言与郑昕的缘分，旁的人，也说不出一点不好来。

        只是原本胡言右边是陈生，这么一挪，小晴恰好就坐在了陈生左手边。

        老周，到底还是疼自己人的。

        陈生依言将椅子往右边挪了一大步，那边服务员早拿了三把椅子过来，让小晴三人坐了。

        小晴因刚才陈生不替她出头，心里有些动气，便也没有与陈生说话，只是与郑怡交谈。陈生仍旧是低头玩手机，两人倒像是互不认识一般。

        郑昕觉得奇怪。前不久不是还送礼物打得火热吗，怎么这回见面又如此冷淡了呢？难不成两个人已经闹掰了？但是看小晴的表现，似乎还对陈生有所期待，不应该是闹掰的迹象啊。她忍不住扫视一圈，希望从其他人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小王挨着陈生，仍旧是笑嘻嘻的，仿佛万事不挂心。他旁边是老周，与右手边的老任聊着天，似乎对这边的暗潮涌动毫无察觉。也许是因为他身边的暗潮涌动得更厉害？

        老任虽然嘴是与老周聊着天的，但一双眼，可是死死盯着小晴，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又仿佛在等着什么好戏。

        他身边则是胡言，与陈生一样，低头喝茶，倒更像是看着茶在仔细观察，似乎是要从那茶盏里悟出来一部《道德经》。

        一个个的，各有心思，谁也不是单纯来吃夜宵的。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难道不是因为听说胡言也在，所以才来的吗？一边心里想着见他，一边却又拒绝人家递上门来的的好意，莫非这就是人性之贱？

        为什么要删除胡言的微信呢？郑昕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或者是怕自己手贱，会忍不住去主动联系他。或者是害怕，怕与他真的产生什么更深的联系了之后，再难脱身。

        她二十多年所受的教育、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在警告她：这个人很危险，这帮人所处的世界，与你完全不一样。你若是执意要踏进去，很有可能泥足深陷，迎来灭顶之灾。你的父母，辛苦养育你到现在，费劲吧啦地供你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一朝陷入男女□□，从此将时间精力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为他悲为他喜，绕他身周，捉小三搞监视。想想都无聊得紧。

        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好，为什么要将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呢？

        但是她又悲哀地发现，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与他在一起，你就注定会陷入那样的生活中。

        除非你不喜欢他，除非你不和他在一起。甚至，远远地离开。只有先在物理上拉开距离，心理上才能疏远、远离他。

        可是，天意弄人，居然好死不死的，她就是写完论文后闲得，开了会儿“附近的人”，居然就能被他搜到。郑昕心里忍不住升起一点微妙的希冀：也许，他们还是有点缘分的吧？要不然，上天怎么给这么多巧合，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偶遇呢？

        既然上天给创造了这么多条件，是不是说明，他们也许是可以最终在一起的呢？

        于是，姐姐问她要不要去和老周他们一起吃个夜宵时，她同意了。

        上次胡言加上她微信后，似乎是有意再联系她的，可惜她当时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抽了，居然就那么含糊拒绝了。过后见胡言不再发信息来，后悔得在床上滚了十八个来回。但是再让她发信息过去，却又拉不下脸来。刚说了没空，却又立马腆着个脸去约人家，脸皮厚度实在是撑不住。

        所以就这么淡了下来。郑昕也是在等。她知道姐姐和老周联系紧密，肯定会再约饭，到时候就有碰面的机会。

        机会可不就来了？

        但是今晚上的胡言，似乎格外的内敛含蓄。一副对女色无动于衷、尤其是对她郑昕无动于衷的样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说话，郑昕也不好说话，两个人虽然座位紧挨着，却默契地喝茶吃菜，别说交谈，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个。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酒过三巡、老周开始了照例的拉郎配：“小胡，你怎么照顾的美女？都不知道给郑昕夹个菜？”

        胡言笑笑，拆了一双干净筷子，给郑昕夹了一筷子爆炒鱿鱼。

        老周这才高兴了，点点头道：“就该如此嘛。来来来，难得今天人比较全，你们两个，就喝个交杯酒吧。”

        旁人都起哄。

        胡言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郑昕，摇了摇头笑道：“交杯酒可不是乱喝的。”

        老周怪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吗？小郑，是不是你看不上我们小胡，不答应他呀？”

        郑昕被众人眼光盯着，有些窘迫，不过仍是开口说道：“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呀。”

        胡言闻言，吃惊地又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这么说，你是准备说答应的？原来问题居然在我身上？这锅甩的，真是流畅华丽！

        老周什么人，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立马笑道：“好，小郑已经答应了。小胡你还扭捏什么？干脆点！”

        胡言又看一眼郑昕，见她并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这才举起酒杯，与郑昕一起敬了众人一杯酒。至于交杯酒？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小妮子常常的不按套路出牌，谁知道这一刻还好好配合，下一刻会不会就泼他一脸酒呢？

        因着老周这一顿搅和，郑昕与胡言之间原本凝滞的气氛倒是松动了许多。两个人时不时交谈几句，说些哪个菜好吃之类的废话。

        胡言一边与她聊着，一边脑海里有个小人不断地在怂恿他：快问问她，问问她呀！这么好的机会，不问就可惜了。赶紧问问，问问她为什么呀。

        他起初不做理会，但那小人竟似锲而不舍，不仅不断叨叨，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大，嚷得胡言都不能分心去搭郑昕的话。终于忍不了那个小人的聒噪，胡言出言问道：“能问一下吗，上次为什么删了我的微信呀？”

        这个问题，他在重新加上微信后曾问过她，她也回答了，但是胡言直觉，她当时说的并不是实话。而他，想知道实话。

        笑话，若是不知道她删除他的真相，万一以后又不小心犯了禁，惹她再把自己删了怎么办？以后，可不一定再有那样的运气能重新联系上她了。

        郑昕明显愣了一下，顿了片刻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却让她怎么回答呢？因为怕自己喜欢上他无法自拔？这个答案，未免也太丢脸了些，怎么好意思告诉他？

        但是一而再地用各种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糊弄他，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可该怎么办呀？

        郑昕一时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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