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半小时后。
郑昕坐在绿化带之间的长椅上,捶捶有些酸的腿,叹口气,决定放过自己。
太傻了!
每天上小区里头跟狗似的遛弯,小区里捡废品的大妈差点以为自己是上门来抢生意的……想见的人一次没碰到,倒是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贼眉鼠眼地看自己。
看看手机,已经快十点,是时候回去洗洗睡了。
郑昕正准备站起来,却突然觉得面前一暗,是路灯的光被人遮住了。
不会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郑昕看着眼前的大叔,强作镇定地问道:“你……找我有事?”自己现在所处的角落虽然不是特别偏僻,但现在也不早了,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万一这人真对自己心怀不轨……他还有一只手放在身后,是拿着凶器吗?怎么办,要不要大声喊救命?万一惹怒了他……作死,就不该出来瞎晃悠!
大叔憨厚地笑道:“姑娘,你手里那水,喝完了吗?”
郑昕顺着大叔亮晶晶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矿泉水,顿时失笑,拧开盖子,一口喝光剩下的水,然后将瓶子递给大叔:“喝完了。”
大叔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跟前,手上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将矿泉水瓶放进袋子,道了谢,沿着小径寻另外的垃圾桶去了。
郑昕也失笑。枉费自己脑补那许多,原来是想多了。她站起来,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但走着走着,她慢慢感觉出不对来。
身后,一直有个人影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快那人也快,她慢那人也慢,她假装跑起来,那人也跟着跑起来。
她被人跟踪了!
郑昕心口狂跳,一边还得控制着自己不表现得太害怕、假装还没有发现那人在跟踪自己。要不要反过身去追那个大叔呀?不行不行,大叔都不知道又转到哪个垃圾桶去了。还是赶快跑到楼前去,那里人多。
心惊胆战地走了一路,终于看到了楼的身影,恰好对面有一对情侣说说笑笑走过来。郑昕狂喜,一边往楼里狂奔,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打算看清跟踪自己的是谁,待会也好报警。
结果脚下一个踉跄,绊倒在马路牙子上,脚踝上方传来钻心的疼痛。郑昕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脚踝强自忍耐不要叫出声来。
身后那人赶忙几步跨上前来,急切问道:“受伤了吗?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来把她的裤腿往上挽。
郑昕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怎么是你啊?!”神经病啊,没事跟着她干嘛,害她一回头吓一跳,这才绊倒在地上。
“不然你以为是谁?”胡言凉凉地看她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强硬地将她裤腿挽起,露出脚踝和小腿来。只见脚踝上方磕得红肿了一条,倒是没有破皮。但这个地方离骨头近,伤了会特别疼。
胡言背过身来蹲在郑昕面前:“上来。”
“嗯?”郑昕惊诧莫名。
“上来,我背你上去。你脚这个样子,勉强走上去,估计明天就会肿的下不了床。”胡言回头解释了一句。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郑昕也不是迂腐的人,权衡利弊后,无奈地往胡言背上一趴。
胡言微微勾起嘴角:“搂住我脖子,不然掉下去可是二次伤害。”
郑昕认命地将手环过他的脖子,轻轻搭在他身前。胡言背着她慢慢地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尴尬中又透着微妙的和谐。
开门,扶了郑昕在沙发上坐下,胡言问道:“你家里的药箱在哪?”
郑昕指了指茶几下方的抽屉:“那里。”
胡言拿出来药箱,找到酒精消了毒,又上冰箱拿了根冰棍,敷在伤口上。一边笑道:“喜欢吃榴莲?”
郑昕看一眼脚踝处的榴莲味冰棍,老老实实点头:“嗯。你……不喜欢?”
胡言笑笑:“喜欢。”
郑昕松了口气。榴莲这个东西,爱的人特别爱,不爱吃的人则闻都不想闻。若是胡言不喜欢,却要逼人家在这闻这味儿,属实有点残忍了。
不过怎么又扯到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上来了?自己刚刚为啥不换个词呢?整得现在空气还挺暧昧的。郑昕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用手去扶那个冰棍:“我来吧。不早了,你……要不先回去?”
胡言等她手摁住冰棍了,才抽出手来,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我住你对面那栋楼,看到那两个挂白色窗帘的窗户没?左边那个是我阳台,右边那个是我卧室。”
郑昕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胡言。这也太巧了,不仅住一个小区,甚至都能看到他的窗口。那他在对面,是不是也能看到自己窗口?
胡言笑笑,没有解释,只是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打开门,准备出去。
“哎……”郑昕叫出他。
胡言回头:“嗯?”
郑昕摇摇头:“没事。那个,今晚谢谢你。”
胡言一笑,眼中波光荡漾:“小事。”
门轻轻合上了。门里门外,两人嘴角都微微勾起。
今夜月色极美。
冰敷了一阵,感觉脚踝处的肿痛轻了些。又试了试走路,已经没有大碍。郑昕这才悄悄走到窗前,将窗帘掀开少许,往外瞧去。
对面的7楼,只阳台亮着孤零零的一盏灯,胡言倚在围栏上抽烟。眼神望着虚空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将头偏了偏,转向这边,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他。
郑昕心中一跳,忙将窗帘甩下。要死,怎么做出偷窥这种事情来?要是被人发现了,自己这张老脸,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胡言。
郑昕深呼吸两口,然后接起来:“喂?”
“我,胡言。”那头语气淡淡的。
郑昕也将语气放得淡淡的:“我知道。”
“好点了没?”
“好多了,能走路了。”
“哦。”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郑昕也沉默着。她突然发现,两个人七年前就是聊些风花雪月,十分表面的东西;七年后则是聊装修,工作为重。似乎除了这些,他们对于彼此的爱好啊生活啊,都所知甚少。所以那些心动,大概都是荷尔蒙作祟吧?
她图他长得好看,他图她什么呢?大概也是色迷心窍?郑昕忍不住笑出来。
那头胡言也笑了,道:“突然想喝酒,要不要一起?”
“我受伤了,不能喝酒。”郑昕笑着拒绝。
“我知道。我喝,你看着?”
“……你做个人吧!”
胡言从家里带了一瓶红酒过去,还顺带拎过去醒酒器和酒杯。
郑昕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献宝一样,将各种器具摆出来,然后又变出来花毛一体和卤肉作为下酒菜。
她哭笑不得:“红酒配卤肉,是不是有点孙悟空和林黛玉结婚的意思?”
胡言嘿嘿一笑:“不要管那些虚的,关键就是好吃。我以前都是这么吃来着,自己一个人,躺在摇椅上,一口酒一口菜,别提多享受了。”
“看不出来呀,你居然有这种退休老大爷的爱好。”郑昕好奇地瞄他一眼。
胡言毫不在意地点头:“对啊。而且这也不是退休老大爷才能有的福利,只要有心,天天都可以当退休老大爷。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退休老大爷们的生活。早睡早起,起来打套太极,吃个早饭,然后出去下棋或者钓鱼。你会下棋吗?”
郑昕无辜地摇摇头:“不会。”
“哈哈,是吗?太好了!”胡言眼睛一亮:“放心,我不会鄙视你的。毕竟,我也不会。”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一阵,胡言又挑起话题:“不过对于钓鱼,我还是很感兴趣。鄙人觉得,垂钓碧溪上,别有一番意趣。你知道决定钓鱼成功度最关键的点是什么吗?”
“啊?”郑昕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猜猜。”
“钓到鱼的数量?”
“不对。”
“最大的鱼的尺寸?”
“再猜。”
“……”
见郑昕有些想暴走的意思,胡言不再逗她,笑眯眯宣布了答案:“那当然是,能不能找到一棵足够好的大树。”
“嗯?”郑昕失笑:“你这什么破答案。”
“真的。”胡言一摊手:“你看,有了一棵大树,可免风吹日晒雨淋。尤其再带个吊床,挂在树上,一边乘凉一边钓鱼,即便不能钓到大鱼,那好歹也享受到了。可不比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强?”
郑昕想了想,居然点头道:“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那当然。”胡言喝一口酒,笑道:“这是小时候我爸教给我的。他年轻的时候在工地干活,一年到头难得有假日。但每年暑假的时候他必定要回去几天,带我去河里游泳,去河边钓鱼。那时候,他跟我说,他所见过最好的工作,就是那帮坐办公室画图纸的人。不用风吹日晒的辛苦,也不用冒着高空作业的风险,每个月工资还挺高。所以后来我大学选了建筑设计专业。”
他低头笑笑,继续道:“除了这个,我爸还告诉我。做人想要开心些,最重要的是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当然。想知道什么,就去问;想得到什么,就去追。我年少的时候,还是有些高傲与害羞的,没能深刻体会他这句话的精髓,以至于造成了一些遗憾。现在想来,他老人家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郑昕,我现在不是想质问你或者怎么样,都不是。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七年前……尤其那天晚上,你为什么那么抗拒我?我后来想了很多可能,都觉得无法解释。我甚至在想,你会不会是个段位很高的猎手,只是拿了我当猎物,逗一逗,耍一耍,觉得不好玩了就扔掉;哪天想起来了就捡起来继续玩一玩。你不用这么惊讶,我真的有那么想过。不然,我无法解释你为何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冷眼以对。我真的想不通。”
看着胡言渴求的眼神,郑昕只觉世事荒唐。她低眉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来,扬起眉头,笑道:“胡言,你是不是觉得你像受害者,而我就是那个该死的加害者?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毕竟凭你的本事,在情场向来的无往而不利,何时碰到过我这样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哈哈,你以为我在玩你,但是当年,想着玩的人明明是你才对吧?
是,那时候我喜欢你,而且很不争气地喜欢了很长时间。我本来很讨厌饭局,一听说你也去,便眼巴巴跟着去;为了和你的约会,惯来不注重打扮的我,居然花了两个多小时来梳妆打扮;我一边担心被你发现我的心思,一边又忍不住找一切途径接近你;我怕你用套路对我,又怕你连套路都不舍得对我用;我患得患失,完全就是个为爱而沉迷的傻子。
但是胡言,我和你圈子里的那些女子,甚至和小晴,都不一样。我要的不是钱,也不是逢场作戏的短暂欢娱,我要的是长久,是真诚,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与被喜欢。我不要只见到夜晚的你,也想参与到你白天的生活里,能与你一起行走在阳光下。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结果你呢?你用那样的套路、那样的言语来追我,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手到擒来的女子。我为何要让你如愿?呵,我的理智是这么想的,但我的心没有那么争气,它还是无耻地沉沦了。我甚至想过,就算你花心,我也认了,只要我对你而言,有那么一点点特殊就够了。所以你带我去见你老友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我以为那就是美好生活的开始了。
结果呢?哈哈,结果你将我带到同一个酒店。那个酒店,我在老周他们的朋友圈见过很多回,你们平时打牌、吃饭、泡妞,都是在那里。甚至,你带我去的那个房间,那张床,是不是曾躺过你和其他女人?说到底,我也只是你集邮册上的一个而已。而且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
所以你敢对我说要住在这里,因为你不怕。你笃定自己吃死了我,而且就算失去,也不会怎么样。真的,我曾想过,就算得不到喜欢,但凡你对我诚实一点,一开始就告诉我,只为追求□□而来,我反倒佩服你、感激你。可你又对我说什么喜欢,让我生出不该有的希望,然后不过片刻,就亲手狠狠打破它!所以你现在凭什么一副受害者的表情站在我面前,问我要答案?你凭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不自觉尖利。
胡言看着她满面泪痕,只觉心脏收缩得一阵紧似一阵。他干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所以你那样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我一直以为……以为你将我当成猎物,当成挑战,以为你有男朋友,却来招惹我,逗弄我寻开心。
我师父他们的行为,我不做评判,但是我跟他们真的不一样。我是有想好好和你谈的。所以后来我会单独约你出来,会带你去见我的老朋友,而不是酒肉朋友。我知道你的期望很大,我也怕自己做不到。但是比起让你离我而去,我更愿意去尝试,去努力做到。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
后来……后来看到你……和你男朋友,我很生气,很崩溃,也幻灭。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反思自己。虽然我自我感觉和陈生他们不一样,但是在别人看来,我就是和他们一伙的。近墨者黑,时间长了,我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变成那样呢?所以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学习、去自立门户,从他们中剥离出来。也换了工作的地方。
我甚至不敢去打听任何有关于你的消息。因为害怕听到别人说,你已经有了归宿,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光是想想,我就觉得难受。你那么戏耍我,吊着我,将我当做玩物;却对另一个男人真心相待,为他生儿育女。我肯定会嫉妒他,会忍不住去比较,看自己与他之间究竟差了什么,才让你对我那么不屑一顾。
这些年,我不是没谈过。但每次,每一次,我都忍不住猜测,她们是不是也与你一样,是来收拾我的。呵呵。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温柔的女孩子,似水柔情,善解人意。但后来再遇到温柔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能是缺了些虐我的古灵精怪?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受虐狂,甚至也接触过或暴虐或刁蛮的女子。可是……她们都不是你,所以怎么都不对。
再次相遇……可能是天意吧。我一开始,并没有想怎么样,只是单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知道你也单身后,才有些隐约的想法。但是我又怕……怕再次被你耍。讲真,你是第一个这么耍我的女人。说这话可能有些矫情,不过真是被你伤着了。人性中,可能确实有些贱的成分存在。越是难得到,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慌。
我现在说不好是为什么要接近你。为了跟你谈恋爱吗?明明知道希望极其渺茫。就为了守护着你吗?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尚。只是为了得到你吗?我又没有那么肤浅。这大概就像猫薄荷一样,是一种神秘的生物现象吧。我只能这么理解。
关于那天晚上……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我以后会约束好自己。其实,那天晚上我并没有说要留下来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当然,这个玩笑很蠢!
还有,那个酒店。有一些原因是我对它比较熟,但更重要的是,那是那个地方最好的酒店。我想着,你……第一次,总要有些好一点的回忆,住次的酒店,怕是委屈了你。”说着递给郑昕一张纸巾,看着她擦干净脸。
胡言苦笑一声,想了想又道:“我对肖小姐没有什么想法,也请你以后不要给我介绍这种客户了。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像七年前一样,在使劲推我走。当然,你也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就像我现在如果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
郑昕却没有接茬,而是问道:“你说看到我男朋友了?是谁?什么时候?”
问这个干什么?胡言有点不想回答,但想了想,既然决定说开,那就索性全都掰开揉碎了说清,省得以后再留下误会。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征得郑昕同意,他点燃一支烟,慢慢抽了一口,吐出来一个烟圈,这才说道:“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三天傍晚,你家附近那个大商场的电影院。你穿了一条红色长裙,那个男子很年轻,你们还脸贴脸拍照了。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当时,是想去找你解释的,但是半路遇到了你们,所以跟着你们进了商场。放心,我没有跟进电影院去。”
“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这回轮到郑昕苦笑了:“所以这就是你再也不联系我的理由?”
她脸上的神情古怪至极。
胡言愣了一下,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许多事:“难道,是我误会了?”
“那是我堂弟,出来打暑假工的。”郑昕失笑:“你为何不问问呢?”
“我……”胡言终于叹息一声。因为不敢问啊。那样的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想歪。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问呢?万一问到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却让他如何下台?
“所以你呢?你当年为什么也不联系我了?”趁着形势大好,胡言问出心中的疑惑。
郑昕低头笑笑,看胡言一眼:“也是那事之后没几天,你突然发了一个朋友圈,说要和爱的人好好吃每一顿饭,配图是一个开放式厨房,你挽着袖子在颠勺。难道也是我误会了?”
胡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个房间里,当时有三个人在。另外两个,是我爸和我妈,他们从老家过来看我的。”当然,他不会告诉她,之所以发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动态,是为了刺激她、气她:你看不上我,但多的是人看上我。你瞧,我这不就有了新女友?
好幼稚!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似感慨似释然,又似遗憾。原来当年以为的愤恨与耻辱,不过是阴差阳错、误会叠误会。说到底,还是两个人不够勇敢啊。
胡言伸出手来:“既然如此,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胡言,不胡说八道的胡,言出必行的言。”
郑昕也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郑昕,郑重的郑,日出东方的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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