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下过雨的嘉禾市，温润的空气中漾着青草香，迎面吹来的风被洗去了燥热。

        舒樱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同样有些阴郁。

        宣讲会开了两天，收获颇丰，但短暂的分别让她更想念沈律珩了。

        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时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她的食指悬在通话键上，迟迟不能按下，按照急诊科一贯的作息，没准点的下班时间才是日常。

        舒樱趴在床上，掏出培训材料和笔记本，又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边播放录音，边作笔记。

        写了两三页，她再次转头看了看时钟。

        这也该到家了吧？

        舒樱‘腾’地从床上坐起，她盘腿坐在床上，再次翻出手机的通讯录。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地拨通了沈律珩的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在数到第六声时，电话被接通了。

        “樱樱。”沈律珩的声音除了惊喜外，还带着点喘，像是刚跑了八百一样，而且他说话时还夹杂着叮铃咚隆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很慌乱的样子。

        “你……在干嘛？”

        “没什么。刚到家。”沈律珩捡起地上的东西，随手放到了玄关处。

        他俯身换好拖鞋，举着手机走进了书房，“培训结束了？”

        “是啊！”舒樱伸了个懒腰，话语间满是雀跃的情绪，“看到了好多知名医疗团队啊，还有好多专家。听他们说一节课，比我在学校学一个月学到的还多。”

        “所以病人才喜欢找专家，挂主任号。书本知识是基础，临床经验才是医生最宝贵的财富。”沈律珩一番感慨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emm……还得再两天吧。虽然培训提前结束了，但是不玩到四天培训假结束，我才不回去呢。”舒樱兴冲冲地和他汇报起今日的行程安排，“今天下午培训结束，我和去排了一家s市的中华老字号饼店，但是人好多好多，我们排了两小时都没排到。好难过……没想到吃个饼还有黄牛票。”

        “噢。上网查了s市的旅游景点，还蛮多的呢，不知道剩这两天能不能全去上。”舒樱靠在床边，忽然叹了一口气，“沈律珩，要是这次是跟你一起来培训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出去玩了。反正不在夏南市，也不用担心……”

        她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舒樱知道沈律珩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心里还是他们的关系可以被公开的，所以她话锋一转，扯开话题问道，“沈律珩，你今天下班好准时呀。”

        “嗯。我特地把手术都调到了早上。下午就只有查房而已，刚好没有病人有情况，就准时下班了。”

        “哎？特意调的？”

        “对阿。”沈律珩坐在书桌前，手指划过桌角的照片，“我觉得你今天会打电话给我。也该打电话给我了。”

        “前两天，你在参加培训，所以都没怎么理过我……”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委屈，像是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猫。

        舒樱安慰道：“我前两天都有回你的微信阿。这不是事情太多，没顾得上打电话给你嘛。”

        沈律珩叹气：“唉……知道你忙。我又不是在怪你。”

        刚说了没两句，舒樱没预兆地突然挂了电话，“你等我一下。”

        沈律珩正疑惑时，她的视频电话又打过来了。

        舒樱从床上换到了窗户前，她背靠着落地窗坐好，把镜头对向窗外，“沈律珩，你看！这次医院定的酒店超棒，能看到江景呢！是不是好漂亮的？”

        “是挺漂亮的。但是……”沈律珩深吸一口气，鼻音重了一些，语气也变得粘腻，“我更想看看你。”

        “咳咳咳。”舒樱舔舔唇，探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刘海，才将摄像头从后置换成前置。

        失去了美颜效果的视频，让她不自觉地撅起嘴，“为什么拍出来的效果这么不好呀？是不是角度问题？”

        舒樱拿着手机一会拉近，一会伸长手，一会抬高，一会又降低地来回测试。

        可镜头里的自己，她还是越看越不满意，“啧，难道是光线？”

        舒樱跳下窗台，穿着木拖鞋哒哒哒地一路小跑着去开房间灯，“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镜头那边的沈律珩被她的动作逗笑，他的指尖戳了戳屏幕里的侧脸，像是哄小孩一样说：“对。一定是角度和光线的问题，我的女朋友最好看了。”

        “哼。”舒樱嘟嘴，“你呀。就会挑好听的说。”

        沈律珩把手机架在书桌前，脑袋靠在交叠的胳膊上，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声音也因为极力克制的情感而变得喑哑：“樱樱。我好想你阿。”

        “我也是。”

        沈律珩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简单应和，进一步问道：“有多想？”

        “嗯……”舒樱想了一会，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说，“像阴雨天里想念阳光，像甲板上的鱼儿思念海洋，像柜子里的风筝思念春天，像……”

        一连说了这么多，她忽然噎住了，而屏幕那头的沈律珩仍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似乎还在等着她的下一句。

        舒樱撇嘴，嘟囔道：“像我想念食堂周一的土豆丝煎蛋。啊啊啊，好想吃那个呀！”

        “怎么？你还没吃晚饭吗？”

        “没有……”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律珩的脸瞬间阴沉了，他和她交代过很多次，只要时间允许，三餐一定是要按时吃的。

        舒樱在他发脾气前，慌忙解释道：“我已经叫餐了，正在等他送来。”

        “这还差不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舒樱的餐送来了。

        她正准备挂断视频去取餐，沈律珩却阻止道：“等一下……”

        “嗯？”

        “你去取餐吧，但视频别挂断，就这么连着吧……”

        “嗯……”

        取回餐的舒樱把她订的便当在桌上摆好，还举起手机像是汇报工作一样，每一样都照给了沈律珩检阅，“看吧。我都有好好吃饭，营养均衡，准时准点。”

        舒樱一边吃饭，一边问：“沈律珩，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了，可以陪我一直聊天？”

        沈律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抬高手，让她看自己叠满各种表格文件的书桌，“看见了吗？因为评职称，我要填这么多资料。”

        听到‘评职称’这三个字，舒樱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说：“这个挺重要的，你忙你的吧。”

        “哎……你是要挂了吗？”

        “没有呀。”舒樱安抚道，“我是说你不用陪着我一直聊，就这样挂着视频，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也可以。”

        沈律珩接受了舒樱的建议，他从书架上取下两本厚厚的医学书放在桌角，然后将手机连带手机支架放在书上，他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继续填写表格。

        视角被抬高了，通过视频她仿佛就坐在他身边，他认真的侧脸，细长的睫毛，晃动的圆珠笔，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舒樱想起之前在学校自习室，看到有同学喜欢看一个up主写作业。

        那个up不唱歌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写作业，同学也看得乐此不疲。

        以前，她是不太理解的。

        现在，她看着屏幕里的沈律珩忽然明白了，原来长得帅的人做什么，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她看向他时，眼里开满了桃色小花。

        和舒樱的安静比起来，沈律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写了一会后，突然把笔放到了一边，然后将手机又移到了自己面前。

        “怎么了？”

        “写不下去了……”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是也不是。”

        “嗯？”

        沈律珩趴在桌面上，拉近脸和屏幕的距离。

        舒樱看得脸红心跳，她在心里暗叹，沈律珩的颜真是360°无死角，凑近摄像头这种对于普通人而言的死亡角度，在他那里却没有丝毫影响。

        沈律珩小声嘟囔：“下班时间，女朋友在身边，可我竟然还在工作，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趣。”

        舒樱笑了笑，从一旁拿来一本笔记，“那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工作？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摇了摇头，“反正没剩多少了，很快就能写完，不差这一会。倒是你，既然那么想我，为什么还要多待两天？既然培训结束了，就回来吧。”

        看到他不讲理的样子，舒樱笑得更欢了，“我这叫合理使用假期。哈哈。是不是羡慕？”

        “嗯。羡慕。好羡慕，能和你一起出去休假。”

        “喂，沈律珩。”舒樱戳了戳屏幕里的脸，“我刚刚说了那么长一串，你怎么都没说你是怎么想我的，这不公平。”

        沈律珩浅笑，没有犹豫地回答道：“我希望我的想念可以化作阳光，化作风雨，把想念的心情通通传送到你的身边。不对，应该是化作飞机，直接把我带到你身边。”

        “唉……真的好想你。”沈律珩看着屏幕里的人，再次深深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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