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狂风暴雨般翻腾

在极短的时间内，张安便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惠云十八岁考上了江西医学院来到了南昌。大学毕业后，她顺利进入现在的医院工作，成为了药剂师。工作的第六年，她有了情人，是在同一家医院任职的四十岁男子，她甚至认真考虑要和他结婚。但是要这么做有困难，因为他有妻小。“我准备和她分手。”他这么说。惠云相信了他。

        然而，正如大多数的外遇，一旦女方下定决心，男方便逐步退缩。他们碰面时，他开始抛出各式各样的借口：担心小孩、现在离婚得进行财产分配、花时间慢慢解决等等。“我和你见面不是为了听这些话。”这句话她不知说了多少次。后来他们友好地分手了。惠云把屋里他所有的日常用品全部丢弃：牙刷、刮胡刀、剃须液和保险套。她忘了扔烟灰缸，只有这样东西一直摆在书架上。烟灰缸渐渐蒙上了灰尘，似乎代表她心头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

        这件事后，惠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但她并不是决心孤独一生，毋宁说，她对结婚的渴望反而更加强烈。她渴望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建立一个平凡的家庭。

        与他分手正好一年后，她找到一家婚介所。吸引她的是一套用电脑选出最佳配对的系统。她决定将感情恋爱放一边，由其他条件来选择人生伴侣。她已经受够了恋爱。

        一个看上去十分亲切的中年女人问了她几个问题，将答案输入电脑，其间还对她说了好几次“别担心，一定会找到好对象”。

        对方没有食言，这家婚介所陆续为惠云介绍适合的男子。她前后共与六人见过面。然而其中五个只见过一次，因为这些人一见面便令她大失所望。有的照片与本人完全不符，甚至有人登记的资料显示未婚，见了面却突然表明自己有孩子。

        惠云与一个上班族约会了三次。此人四十出头，样子老实勤恳，让惠云认真考虑要不要结婚。然而，第三次约会时，她才知道他和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母亲相依为命。他说：“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能够照顾他母亲的女子。一问之下，他对婚介所提的条件竟是“从事医疗工作的女性”。

        “请保重。”惠云留下这句话，便与他分手了，此后也没有再见面。她认为，他太瞧不起人了，不仅瞧不起她，也瞧不起所有女人。见过六个人后，惠云便与这家婚介所解约了，她觉得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又过了半年，她遇见了张安。

        下午，惠云到病房指导住院病人服药，和医生、护士讨论各患者的用药，然后回到药房配药。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到五点。正准备回家，同事叫住了她，说有电话找她。她心里一阵激动，也许是他。“喂。”她对着听筒说，声音有些沙哑。“啊……是惠云吗？”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但一点都不像惠云期待的那个声音。对方的声音细小得令人联想到易得腺体疾病的体质，有点耳熟。

        她回答：“我就是。”“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彭保民。”“彭保民……”这个名字一出口，惠云便想起来了。彭保民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男子，唯一约会过三次的那个。她哦了一声。“你好吗？”“还好。惠云你还好吧？”“还好……”“其实，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你，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一点。”“啊……”惠云很惊讶，不知道他到底找她做什么。“请问，等一下可以见个面吗？一起喝杯茶。”

        惠云感到不胜其烦，还以为他有什么正事。“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只要一会儿就好。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只要三十分钟，可以吗？”惠云故意大声叹气，让对方听见。“请别再这样了。你光是打电话来，就已经造成了我的麻烦，我要挂了。”“请等一下。那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和那个人同居吗？”“咦……”“如果你还跟他住在一起，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告诉你。”

        惠云用手掌遮住听筒，压低声音问：“什么事？”“我要当面告诉你。”可能是感觉到这句话已引起她的关切，男子坚定地说。

        惠云有些犹豫，但无法置之不理。“好吧，在哪里碰面？”彭保民指定的是距离医院几分钟路程的一家咖啡馆。

        一进店门，坐在里面座位的一名男子便举手招呼。像螳螂般细瘦的身影没变，他穿着灰色衬衫，但上衣看起来简直像挂在衣架上。“好久不见。”惠云在彭保民对面坐下。“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是什么事？”“先点饮料吧。”“不用了，听你说完我就要走了。”“可是，那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彭保民叫来服务生，点了杯奶茶，然后看着惠云微微一笑，“你喜欢奶茶，对吧？”是，以前和他约会的时候，她常点奶茶。看到他连这种事都记得，惠云觉得不太舒服。“你母亲还好吗？”她想借此挖苦他。

        彭保民的表情突然蒙上阴影，摇摇头：“半年前去世了。”“啊……请节哀顺变。是因病去世吗？”“不，是意外，噎死的。”“啊？”“不提这些伤心事了。”

        彭保民呼出一口气。

        他的心情惠云能够理解。因为工作的关系，疲于看护的家属她见多了。但是，她想，你可怨不了我。奶茶送了上来，她喝了一口。彭保民看着她，眯起眼睛。“好久没看到你这样喝奶茶了。”惠云垂下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我母亲走了，我除了松了一口气外，也有种不安分的想法。”彭保民继续说，“就是，现在她应该愿意和我交往了吧。我说的她是指谁，你应该知道吧？”

        “已经那么久了……”

        “我一直忘不了你，所以我跑到你公寓那里去。那是在我妈去世后一个月左右，我才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一起生活了。老实说，我很震惊，但是除此之外，看到他也让我非常惊讶。”

        惠云看着彭保民：“有什么好惊讶的？”“其实，我见过他。”“不会吧……”“是真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就在你身边。”“什么？”“那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老实跟你说吧，那时候我只要一有时间，就到医院或公寓那边去看你，我想你一定没有发现。”“我完全不知道。”惠云摇摇头。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偷看她，不禁反感得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彭保民似乎没有察觉她的不快，继续说，“那时候观察你的，不只是我，还有另一个人。他来过医院，也去过你公寓那边。我觉得一定有问题，甚至想告诉你。可是不久我就忙着工作和照顾母亲，挪不出半点时间。那人的事我一直挂在心上，但后来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你说的那人就是……”

        “对，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人。”

        “怎么可能？”她摇摇头，感觉到脸颊有点僵，“你一定是弄错了。”

        “绝对没错。别看我这样，我对人的长相可是过目不忘。他就是那时候的那个人。”彭保民笃定地说。惠云拿起杯子，却没有心情喝茶，种种思绪像狂风暴雨般在她心中翻腾。

        “我并没有因为这样就认定他是坏人。他也许只是跟我一样，是因为爱慕你才那么做。只是，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时候的气氛实在太不寻常了。一想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坐立难安。话是这么说，我又认为我不该干预，就这么忍到今天。但是，前几天，碰巧又看到你，从那天起，我满脑子都是你，今天才下定决心告诉你。”

        彭保民后来说了什么，惠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他的主旨似乎是要她与同居男友分手，和他交往，但惠云甚至无心应付他。并不是因为觉得太可笑，而是她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他说是去年年底，去年年底。那不可能，惠云是今年五月遇到张安的，而且他们的相遇应该纯属偶然。不是吗？难道不是偶然？她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张安的脸因为腹痛而扭曲，在那之前，他一直在等惠云回家吗？那一切，都是他为了接近她才使出的演技？可是，目的何在？假设张安接近惠云带有目的，那为什么要选她呢？她清楚自己的斤两，十分确定中选的原因绝非美貌。是她符合什么条件吗？药剂师？老姑娘？独居？“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望着漆黑的夜晚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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