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挣扎的叶子

华小龙的爸爸华飞激动得又给梁杰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白酒，南昌大饭店包厢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梁杰头有些晕，他老是担心油腻滴下来弄脏了地毯，他想不明白吃饭的地方为什么要铺地毯，所以第一次进入豪华酒店的梁杰，注意力不在桌上，而在桌下。

        “来，满杯干了！”华飞举起杯子伸了过来。梁杰谨慎地端起足有三两白酒的玻璃杯，轻轻一碰，一干而尽。

        华飞推着平头，手指上套了钻戒，开的是一辆丰田越野车，他的声音和姿势同样充满了野性：“兄弟，还是你厉害，到底是大上海的研究生。小龙从小学到现在，从来就没考过全班前四十名，你辅导还没两个月，一下子就考了个二十八名，真他妈的祖坟冒烟了。”他一激动又跟梁杰干了一杯。

        华飞今天请梁杰吃饭是为了庆祝儿子期中考试获得全班第二十八名。华飞是南昌最大的南海冲浪浴场的老板，浴场吃喝玩乐一条龙，他的老婆身上缠满了叮叮当当的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之类的，涂得猩红的嘴唇和深紫色的指甲油极不恰当地反衬着一身毫无节制的肥肉，但她的庸俗很坦荡：“小梁老师，你要是能把小龙辅导上重点高中，我奖励你两万，普通高中，奖励一万。还有就是你去南海冲浪洗桑拿全部免费，找小姐的钱你自己付。”

        华飞打断老婆的话：“你他妈女人家就是小气，梁老师去南海冲浪，全免！要不马上吃了饭就跟我一起去，先去体验体验！俄罗斯的也有。”

        梁杰表示小龙的辅导他会全力以赴，家里洗澡不要一块钱，挺好的。吃完饭，华飞执意要梁杰上车去南海冲浪潇洒，梁杰拒绝得很彻底：“华老板，我是一个居无定所、一贫如洗的穷书生，我没有资格去你的浴场泡澡。”

        华飞老婆打圆场说：“那就不要为难小梁老师了，等他有资格了再去浴场享受也不迟，他还年轻着呢。”

        华飞不再坚持，他从车里拿出一包东西塞给梁杰：“这是我从香港五星级宾馆带回来的，牙刷比街上买的要好得多，香皂也很好，刮胡刀相当好用。”梁杰说：“我有牙刷，香皂昨天刚买的。”华飞说这些东西我太多了，你要是嫌弃就顺手把它扔到垃圾筒里去。

        梁杰是带着一包香港宾馆的一次性牙刷、小香皂还有刮胡刀回到凶宅的：“我是觉得这些东西扔掉了太可惜，不是我喜欢占小便宜。”梁杰对自己解释着。

        这顿饭梁杰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钱人的生活，晚上的酒桌上，每人一盅干捞翅，四百八十块，还是打过折的。他得苦口婆心地辅导十六个晚上才能换到这一小盅粉丝一样的鱼翅。

        梁杰现在更加强烈地思念着张静了，这个他从网上赌来的女人，一不要车二不要房，对于现在的金钱社会，她特立独行超凡脱俗。董永卖身葬父，这一孝行感动了玉帝第七女，七仙女便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妻，助他偿债赎身。夫妻刚刚开始幸福生活的时候，玉帝却严令七仙女返回天庭，造成人间悲剧。这一爱情悲剧传说千百年来，家喻户晓。董永作为二十四孝中第八位千古流芳的大孝子，勤劳善良，卖身葬父，感动天地，而梁杰认为自己品格也绝不低俗。

        梁杰希望自己邂逅的是个美丽传说，而不是人间悲剧。

        而关于吴忠明的蹊跷死亡，梁杰的调查根本无法开展，毫无头绪，无从下手，梁杰只能回到他自己的生活轨迹，一潭死水地等待。

        梁杰用冷毛巾擦了擦发烫的额头，人也清醒了许多，凶宅现在不再闹腾了，凶宅已经不再是凶宅了，它也和梁杰一样，死气沉沉，就连刮过的风都是平静的。

        梁杰往床上一倒，衣服没脱，头一挨着枕头，触电一样，昏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梁杰醒了，他推开门，发觉凶宅周围的老柿子树在月光下突然间就光秃秃地裸露出干枯的枝杈，树上残存的一两片叶子摇曳在深夜的风中并被稀薄的雾气穿透，似乎是在提示这棵树是活着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梁杰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树上那片挣扎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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