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阴森医院

那所医院位于地铁的终点站进入偏远郊区之处。

        保险公司郊区营业所所长在正面大门前停下车，展鹏先下，眺望四层楼的医院。

        白色的墙壁已发黄，给人阴森之感。大门周围也极冷清，没有任何花坛或植物。转到侧面一看，与水泥墙之间有三十厘米左右的空隙，满满堆积着报废的自行车、空铁罐、塑料饮料瓶等垃圾。

        即便展鹏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看法，恐怕也不想住进这种医院治疗。

        营业所长把车停在停车场，摇晃着矮小肥胖的身躯快步走过来。

        即使进入建筑物里面，医院给人的印象也没有任何改观。原本就采光不足，加上照明也不够，大厅里就像黎明时分。抬头一看，日光灯约有一半不亮。几排发黑、变形的沙发上，都坐着无所事事的老人。距午休时间还早，挂号处的窗口已没人。

        内科病房在四楼。三台电梯都停在高层，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两人无奈，只好爬楼梯。

        “上次去的时候，他不在病房里。”营业所长艰难地登上狭窄的楼梯，呻吟般说道。

        脚步声和说话声在封闭的空旷空间里回响。楼梯上的地砖已磨损，变得滑溜溜的，稍不留神脚下就会打滑。

        “我曾经问过他同房间的病人，据说他天天到附近网吧上网。”“就是这种人。”

        健康的人长期住院度日，实在闲得无聊。自然白天要偷偷外出，到附近网吧上网应该是最现实的选择。

        “于是我打算改日再来，正要走，却跟他碰个正着。他两手还抱着一大堆罐装啤酒、牛肉罐头之类的。一见我，就一副‘糟了’的神情。他的解释才有趣呢。什么有非常重要的事才外出的呀，啤酒及罐头是替别人买的呀之类……”“真能编啊！”

        与人寿保险有关的犯罪之中，诈骗住院费不像为了保险金杀人那么耸人听闻，所以几乎不被媒体提及，但其实诈骗住院费是最损害保险公司利益的做法。

        人寿保险附带住院特约时，每住院一天，通常可领取八百元住院金。若在好几家保险公司都投了保，一天就有数千元收入。这比认真打工划算多了。因此，以诈病不正当地捞取住院金的人，从不间断。用得最多的病是颈椎挫伤及头部震颤症，都是因车祸、撞伤等的后遗症。医生也难于客观地诊断，若患者本人自喊疼痛，便可过关。

        不过，这回展鹏要来核实的出租车司机彭虎，还牵连着更复杂的问题。

        “这家医院有问题，我怀疑这是家为参加保险者拿到保险金而有意制造事故的医院。”

        虽然楼梯里别无他人，但声音很响，展鹏担心被人听见，小声答道。若有此性质，即意味着与犯罪有关联。

        原本拥有不动产等巨额资金的医院，可谓医闹团伙的好目标。因为医院极重声誉，所以找个小小的医疗差错进行要挟，轻易便能弄到钱。自针对医闹团伙的管理法实施之后，明目张胆的恐吓减少了。医院的院长虽然是医学上的专家，但经营管理上是外行，习惯于被周围的人奉承，因此不懂世故者居多。

        “彭虎，你好。身体如何呀？”

        营业所长一进入病房，便向盘腿坐在最里面床上的正在吸烟的男子打招呼。男子转过头来。“地道的腌臜之人”，这是展鹏的第一印象。这人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够引起别人的好感。蓬乱的一头浓发，几乎看不见额头。一对三角眼显示出对利害得失精明敏感的样子，而想像力则完全缺乏。脸膛是不健康的灰色，一脸浮肉。展鹏看到的只是个一脸世俗神色、过着无聊日子的男人。

        营业所长这么一介绍，彭虎随即将香烟掐灭在代替烟灰缸使用的空饮料罐里。口和鼻流里流气地冒着烟，眯着眼问：“什么什么，他是哪个？我不是说过要保险公司老总来吗？”腌臜之人挺不识好歹的。

        “展鹏主任是业务负责人。”“是吗？明白了。那么说，你是负责的人了？”

        那男子在床上调整一下朝向，盯着展鹏问道。

        “喂，我申请这么久了，总不见付钱过来，这是哪回事啊？！投保时怪麻利的，到了支付时，却翻脸不认账啦？你是负责的吧？得把事说清楚，真是岂有此理！还想不给吗？”“关于支付住院金的问题，目前公司正在研究。”“研究、研究，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嗯？别想欺负人！”“关于这件事，我有两三个问题要问一下。”“要问问题？这个时候来问问题……”“首先，你为什么进这家医院？你家住东湖吧？为什么你特地挑选南昌市最偏远的郊区医院住院？”“为什么？……因为别人说这儿好。”

        彭虎的虚张声势开始一落千丈。展鹏环顾污迹斑斑的病房四壁。

        “你是胃溃疡痛得厉害，对吧？自己驾车上医院的吧？一般该找一家近的医院，对吧？”“你想说什么？这种事情……上哪家医院，难道不能由我自己决定吗？”“还有关于病名，住院之后变过两次吧？最初是胃溃疡，住院过程中出现肝功能障碍，然后现在是糖尿病吧？的确……”“那又怎样？做检查嘛，后来才发现有毛病嘛。”“的确。不过，住院一次支付住院金的限额是八十天，可是不知为何，每次刚好到八十天时，病名就变了？”“你……你小子！……你闭嘴，听我说！”

        彭虎试图再次恐吓展鹏，但声音却带着颤抖。以往因保险公司太软弱而以为自己够硬气，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利，动摇了。“有意见去问院方。是医院诊断出来的……”

        展鹏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和圆珠笔。

        “你可以在这上面签名吗？”“这是……是什么？”“解除合同的同意书。”“解除？这是怎么回事？”“关于住院金，我们不能付，但你迄今所交的保险费，会还给你。你让这份保险合同就此作废，本公司迄今所支付的住院金，也就不要求你返还了。”“你……你这臭小子。别想欺负人！”

        彭虎嘴唇哆嗦着，吼叫着推开同意书。圆珠笔滚到病房的一角。

        “你们以为我……我是谁？你以前在哪里混？嗯？滚回公司去吧！你这种小老短，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样？！”

        展鹏从地上捡起纸片放在床上，转身走出病房。最后瞥一眼彭虎那张灰色的脸，已全无血色，变得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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