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虚脱感

展鹏机械地咀嚼着馒头，向胃里输送着豆浆。电脑里播放着摇摆舞曲，汪峰的神经质的嘶哑歌声似乎不大适合早上欣赏，但如果连音乐也不放了，则连出门的劲也鼓不起来。本来明快的曲子，反增郁闷。

        桌上摊开着刊登经济和社会新闻的早报。但只是瞄一眼大标题，就失去了阅读的兴趣。

        展鹏看看时间，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巴叼着，手伸入袖管穿好衣服，把餐具放进洗水池。又将开始忧郁的一天。即使不愿去想，却无法不猜测这个白天将要发生什么事。

        魏宗豹仍旧每天露面。原本话就少，这几天更加给人沉默寡言的印象。即使坐在椅子里，也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凝视展鹏而已。

        您有被那家伙杀害的危险。

        展鹏为了给漫无边际扩展开去的妄想打上句号，关掉了电脑。一瞬间四周归于平静，令人觉得没有防备似的。强迫自己好几次确认卧室窗户、阳台门是否关紧，通过猫眼确认门外无人，上班时从公寓的门走。

        到达公司时，离上班工作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只有关西已上班，空荡荡的总务室里响着他说话的声音。从说话口气来看，对方似乎是公司的人。“那倒是明白的。但是，我们这里往后就不负这个责任了。不，你别那么说，因为是总公司的决定……”

        关西耳畔搁着听筒，向展鹏招手。他指一指手头。那里有一张A4纸的印刷品。魏小豹。2000年3月18日出生。少年保险。保险号……

        展鹏怔住了。

        向魏宗豹支付保险金，总公司究竟是怎么想的呀。

        过了一会儿，关西放下了电话，一副失望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展鹏勃然变色，向关西追问道。虽然明白向关西发火是找错对象，但也别无他法。

        “就是你所见的通知。总公司决定支付。看来不会弄错。”“但是……为什么？”“警方针对总公司的查询，正式给了魏小豹之死是自杀的结论。既然警方说得这么明白，不管我们说它有多可疑也没用。上法院的话，胜算为零。”

        混账……展鹏瘫坐椅上。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给杀人犯付人寿保险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来，烦恼着展鹏的问题全都解决了。既不会在午休时承受魏宗豹上访的压力，也不必担心公寓的邮件被窃。最重要的是，不用展鹏苦思是否应该为躲避魏宗豹的报复而调动。

        然而，这不是展鹏内心所期待的。一直忍受着极度难忍的紧张，最终得来的，不是忧惧消解，而仅仅是虚脱感。

        “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啊。再过一会儿就给魏宗豹打电话。跟他说，已经决定支付了，抱歉让他久等，就没有必要再特地跑来这里了。”关西一副苦涩的表情，与嘴里解嘲的腔调正好相反。

        活生生的男孩变成了不说话的尸体，浮现在展鹏脑海里。对不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展鹏闭上眼睛。

        用电话传达支付决定时，魏宗豹的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般和蔼可亲。多次重复地说：对不起，真是救了我了。那种感谢简直就像对待救命恩人似的。

        在展鹏这方面，是咬牙忍受着被杀人犯表达感谢的屈辱，但不知魏宗豹是否有意，总是不挂断电话，唠唠叨叨地重复着感谢的话。

        “……但是，也算好事，这事也就了结啦。”戴副总为了打破会上沉闷的气氛说道。

        与会者仅限于一开始就参与处理魏小豹事件的人——方明总经理、戴副总和关西、展鹏。

        “噢噢，这个嘛……的确如此。”对展鹏的含糊其辞，方明也苦笑了。“唉，我明白你坚信魏宗豹是‘黑’的。要换了我在现场，可能也这么认为。但是，既然警方认为是‘白’的，那就算他是‘白’的吧。”

        “不，警方只是不能证明魏宗豹是‘黑’的。与说他是‘白’的不一样。”展鹏生硬地说。调任南昌以来，他还是头一回顶撞方明。

        “总之就这样吧。了结一件事啦，了结啦。”戴副总打圆场地大声说道，但也意想不到地引出了不同意见。

        “嗯？”关西一直交叉着双臂。健壮的前臂肌肉紧绷着，变成了白色。“说不定以后还有呢。”“是怎么回事？”关西指一指会议室桌上放的合同内容复印件。“魏宗豹和魏愠花两份合同仍存在。而且，两份都各两百万哩。的确，他们支付保险费看来不容易，但既然有了一百万保险金收入，也就没有问题吧。”“你等一下。他们真的还要出事？”“不管怎么说，这事刚闹完吧？对方好歹也知道在警方挂了号吧？”“他跟一般人的脑筋和想法都不一样。反而因为这次拿到了钱又没有留下证据，可能更加自信了。我认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

        展鹏打了一个寒战。怎么没有早点察觉这种可能性呢？

        “我也认为有可能……更现实地说，几乎是时间问题而已。”“喂喂，连展鹏也这么看？”“这么肯定，有什么根据吗？”

        方明变得神色严峻。

        “他们原本就没有保险的需要，却反而主动投保。而且，在钱方面困难成那个样子，还想方设法继续交保险费，只能认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诈骗保险金。否则，早就使合同失效，或者解约了。”

        人寿保险犯罪的显著特征之一，是重复同样的犯罪手法。实际上，只要有一次没有失手便再三重施故技，因此而被查出逮捕的实例，可谓不胜枚举。以魏宗豹家的经济状况来看，如果把一百万的保险金花光，就不能继续交保险费了。也就是说，下一次行动要在花完这笔钱之前进行，时间待定。

        “别吓唬人。不过，还挺像回事。这么说，那家伙下次要干掉老婆？”“戴副总，不要扯得太远。”方明苦着脸劝道。“像刚才所说，魏宗豹是‘白’的哩。纯属猜测便断言人家要杀人，有可能牵涉诽谤啊。”“但是，现实中这种可能性很大……”

        方明阻止展鹏往下说。“不能弄出误解。我们不比警方，防患于未然那是警方的工作之一，但保险公司管不着那些。”

        方明这次的话语含有不容分说的意思。最后就以此为结论，众人散去。

        展鹏不觉可怜起那位叫魏愠花的笨拙的中年妇女来。和魏宗豹这种可怕的人结婚。让唯一的亲生孩子送了命，这回连自己的性命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难道可以坐视吗？这的确像方明老总所说，可能超出保险公司的工作范围。可是，能说完全没有责任吗？

        原本未经认真审查便和魏宗豹这样的人签保险合同，难道不能说是保险公司的过失吗？若为此而诱发杀人案，不就等于是保险公司间接帮助了杀人犯吗？

        那一天，展鹏边工作边自问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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