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网聚

巴士穿梭在树林里的小路上。无论经过哪里，映入眼帘的单调景色几乎都没什么变化。贾玢边发愣般地望着窗外，边想着这些细细长长、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树木是否是白桦树。然而，即使把脑中所有的树木知识全部动员起来，他能够很有自信地认出的也仅止于樟树而已。

        透过一棵棵耸立的树木，有时能够窥见看起来像有钱人的别墅，或是大企业的休闲疗养设施等建筑物。那是一辈子都和自己无缘的地方，贾玢冷冷地斜视着那些建筑物。反正拥有这些房子的人，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赚得到这些钱；若是企业的话，不用说也绝对是恶质又黑心的企业。如果可以发生一场森林大火，把那些地方都烧光的话就好了，他在心里想着。

        话说回来，偶尔来一趟像这样随着巴士摇摇晃晃的旅程其实也不错。即使是从熟悉的环境往外踏出一步而已，整个心情也可以完全地焕然一新。上一次和旅行相关的事物搭上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最让贾玢开心的是，这种一步一步往目的地迈进的感觉。很幸运地，他们从离开南昌之后就没有再陷入堵塞的车阵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像个要去远足的小学生，内心雀跃不已。

        贾玢佯装伸着懒腰，再若无其事地起身偷看坐在前方座位的少女。

        她不知和隔壁的中年妇女聊些什么，频频掩嘴而笑。那个样子，在平常鲜少和女性往来的贾玢眼中，觉得十分新鲜。除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知性、洁净的气质之外，她不知有什么地方总会让贾玢想起美少女欢乐团游戏中的角色。只要想到在这一个星期里，都可以待在她的左右，他的心就怦怦乱跳。果然，下定决心来参加这个活动真是太好了。

        “那个女孩子很可爱耶！”

        坐在贾玢隔壁的青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好像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一般，贾玢不自觉地望向他。

        他们曾在“网聚”中说过一次话。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网名应该是叫“游鱼”。

        “游鱼”一对上贾玢的视线就立刻慌乱地背过脸去。他纤细、白皙的脸庞，一下子就涨红了。贾玢愕然地看着他用手遮脸，并从指头缝隙偷偷地往这里瞄的举动。他的脸明明就长得颇为端正，不过只要意识到他人的视线，总会表现出这种过度的反应。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贾玢尽可能地不往他那边看，“游鱼”见状像是立刻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回答。

        “我是不知道她的本名啦，不过网名应该是流星。”

        “什么，那个女孩就是流星？”

        虽然在聊天时，她的发言并不是很多，不过这个名称却深深印在贾玢的脑海中。印象中，她所发表的意见总是既直接又具建设性，但同时也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十分敏锐。贾玢的发言有两、三次被她直接挑战，后来觉得招架不住，只好撤回本身论点。

        “还有，坐在她隔壁讲话的是月亮。”

        “咦，不会吧，天啊！”

        贾玢不禁脱口而出。他曾在“网聚”中看过这个歪眼厚唇的中年妇女。他所受的打击不小。原本在网上当他提出对人生失望、悲观的意见时，她都会温柔而循循善诱地开导他。所以，贾玢一直坚信“月亮”是个既年轻又深具魅力的女性。

        贾玢在心底喊着，把我那时兴奋的心情还来！不过他立即转念一想，也无所谓了，因为毕竟“流星”也来参加活动了。

        贾玢望着流星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现在随着巴士左摇右晃的这件事，实在很不可思议。如果是不久前，根本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出现吧！

        他最初的心情可说是嘲弄。由于网站上漫长的文章净说些什么现代人的压力、地球环境恶化等他毫不关心的事情，所以没逛多久就感到无聊了。但是“美眉和琉璃”的电脑图像引诱着他继续看下去，所以即使下线后，他仍然惦记着那个网站。虽然觉得荒唐，不过下线后那种好像丢下她们不管所产生的罪恶感一直萦绕心头。很可悲的是，如果要说“美少女欢乐团”这个游戏是他目前感情生活的全部也不为过，因为游戏中出现的角色已成为他爱情宣泄的唯一管道了。

        贾玢决定在“地球的孩子们”的网上聊天日，再度上网看看。

        贾玢刚开始的确是怀着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其他人的对谈，然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却完全沉浸于你来我往的认真且热烈的讨论之中。大部分的参加者都真挚倾听求助者的痛苦，并且会一起探索解决之道。

        长久以来，贾玢只把网站上的这群人视为同病相怜的笨蛋。然而当他看着这么多人只为了一个人而拼命地绞尽脑汁，相互热切地讨论，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深受感动。本来大部分参加者之所以会对这个活动感兴趣，应该都是因为在人际关系上有什么烦恼吧！即使如此，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恐怕是和平时判若两人）为了他人的问题积极发言，讨论就在有问必答的良好节奏下进行。这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网站有帮助他人的明确目的所致吧！

        此外，当讨论进行得太过沸腾，气氛变得过于紧绷时，总会有人适时插入几句玩笑话，巧妙地解除紧张的场面。特别是有位角色类似主持人的，贾玢相当钦佩他掌握发言时机的绝妙功力。

        在长时间的热切讨论中，参加者之间逐渐酝酿出一股一体感。贾玢越来越觉得难以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干脆狠下心来试着浮出水面。本来以为自己的意见一定会被忽视，或是被冷冷地拒绝而已，结果没想到却与他的预期相反，所有的参加者都对他报以认真且善意的回应。贾玢相当惊讶，原来被他人认同的感觉是如此舒服，这种感觉他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在尝到甜头后，他再度提出意见，之后就对讨论更加投入了。

        乍见之下毫不起眼、近乎死脑筋的认真态度，常被误认为是诚实的表现。此外，适时的幽默不仅能够化解紧张的气氛，还能让参加者一致怀疑自己是否不够客观，并因此进一步达到彼此的一体感。多个新兴的激进教派等已经身体力行证明，这两种因素的组合最能够有效地解除人们的警戒心。

        贾玢只有在那么一刹那，感到自己像只上钩的鱼儿，不过因为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负面了，所以没过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着，在激烈的讨论接近尾声时，会出现一个叫做“大树老师”的人物。

        只要得到“大树老师”的建议，似乎不论是天大的烦恼，都能就此烟消云散似的。对于经过一番激烈争论的网友而言，他的一言一语就如同神谕一般。贾玢明白所有人都会为老师果决的言词所感动，并期盼老师也能够为自己的烦恼指点迷津。

        贾玢当然也不例外。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期待上网聊天的日子，而也终于在几天前首度参加了“网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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