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街头木偶

记者仍不让马三走，说他在帮马三。马三说混口饭吃就够了，没赚大钱的命。

        记者说就算是这样，可你想想，混饭也得有起码的品格，现在都知道救你的人垫了两千块钱，你却没打算还回去，别人怎么看？会不会遭人唾弃？马三脱口道，谁说我不还了？记者反问，怎么证明你想还钱的？整个南昌几百万人，你挨个解释吗？马三说，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记者说，你错了，原先他们是不认识你，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退一步说，周围的人总认识你吧？所以，你必须证明，你不想黑那两千块钱，你想还的。马三问怎么证明。记者说，快中午了，我请你吃个便饭，边吃边说。

        餐馆就在报社对面，记者要了两盘凉菜，两个热菜。马三没吃早饭，也不觉得饿，闻到香气，肚子忽然就瘪下去。反正已经这样，横竖吃个够再说。记者见马三吃得香，又让服务员加了个菜。马三也不客气。马三不知道记者让他怎么证明，狂吃也有壮胆的意思。肚子胀圆，马三重重地打个嗝。可心里还是有些虚。

        吃饱了？

        马三说吃饱了。记者吃了一碗饭，象征性地夹了些菜。

        我们说正事。

        马三紧张地盯着记者的嘴巴。那是炮口，不知会射出什么样的炮弹。马三有点儿后悔了。两盘凉菜，两个热菜，加上米饭，自己又不是吃不起。现在，他不得不看着这个肉乎乎的炮口。

        记者嘴巴一张一合，一合一张。明明在动，可马三什么也没听见。马三忽然就慌了。他站起来要走，可能吃得太撑，也可能因为腿软，两次竟然都没站起来。

        记者觉察到它的企图，在马三肩上猛惯一下，我还没说，老实坐着。马三听清了，接下来记者说的话都听清了。马三不干，又要起身，记者再次摁住他，又是一顿轰炸。马三被彻底炸晕。不只是晕，他的肩背头脸眼睛鼻子全是尘土。他似乎也简单表示了自己的意思，结果是覆盖了更多的尘土。

        那天下午，马三终于答应随记者到街上去。

        马三抱在怀里的牌子是现做的，记者从餐馆要了硬纸箱，“寻找救命恩人”几个字是马三写的。记者说马三自己写效果更好。马三像个木偶。马三知道自己不是。有些话，记者还是说动了他。

        看起来是两千块钱的事，但就其意义，两万两百万也未必买得到。马三身上沾了淤泥，现在必须把衣服洗干净。

        记者给马三拍了个照便远远地躲开，留马三一个人站着。

        有些人暼一眼匆匆而过，有些人则停下来用手机拍照。每有人围观或拍照，马三的脸便绷得紧紧的，这是紧张的缘故。马三生怕有人问他，那样就得一遍遍重复杜撰的故事。围观的人离去，马三得了大赦，整个人放松下来。

        斜对面竖着一块巨幅电子屏，明星、酒、宣传语轮番闪现，有一阵，马三觉得自己进了电子屏，高高在上的他俯视着行人车辆。急促的笛声很快就把他拉回到街口。

        马三觉得差不多了，念头刚刚冒出来，记者就竖在面前，仿佛就在他脑门口候着。

        记者不同意马三撤离，他表情严肃，说马三必须证明自己的诚意。

        记者让马三换个路口。依然是个大路口。

        若让马三走路，一天都不成问题。单站着，看似闲，其实特别累。管他呢，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这么想的时候，马三的腰板挺直了些。

        一直到晚上九点。那点凉菜热菜根本不经站，马三早已饥肠辘辘。若知这么晚，中午该再吃碗饭。不过，总算完成任务。对于马三，这是异常艰难的任务。马三说我已经证明，以后别找我了。

        但记者提出新的要求，马三至少要站个四五天。马三很不高兴，问记者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记者说不是说话不算话，而是这么做效果更好。马三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反正不占了。我要犯了法，你让警察抓我，我去自首也行。记者说我是为你好，马三说不要他的好。两人吵了一阵，马三摔了牌子，大步开拔。记者追在身后，舌如莲花。

        最后，两人达成协议。马三同意连续站五天，但只限于上午，记者承诺每日给马三一百块钱。就是说，五天站下来，马三可以挣五百块钱。记者声称是为了马三，他提出给钱，马三明白记者肯定有别的目的。

        马三问记者图什么，记者说证明自己。马三问他证明什么，记者说每个人都得自己证明，不证明这个就证明那个。马三不大听得懂，也就懒得再费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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