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石头人
第二天，马三先去了报社，如果可能，让记者陪他去一趟。这个一度纠缠马三的记者自那天醉酒后，再没露面。他说马三是他的恩人，就该帮衬帮衬马三。
马三没找到记者，报社的人说他一周前辞职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马三呆了半晌，突然想，记者挂靠上谢总了？他赶回市场问赵斜眼，赵斜眼也同样的不清楚。
马三去了趟谢总的公司，当然是自己去的。只能自己去。谢总不在公司。马三第一次拨了谢总的电话。谢总似乎忘了马三，马三大声说，我是马三啊，就是你救过的那个人。谢总终于想起来了。马三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想见见他。谢总说我会安排的，便挂了电话。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马三正靠在破椅上昏昏欲睡，有东西从嘴巴流出来，顺着下巴停停走走，探雷一般。一个人在摊前立住，喂了一声。马三跳起，胡乱抹了一把，海海地堆上一脸笑，你要买什么菜？是个瘦腰瘦脸的后生，目光也细细瘦瘦的，却极其有力。后生问，你叫马三？马三点头。没等他问话，后生抢先道，谢总要见你。马三愣怔着，似乎被后生的话搞懵了。后生重复一遍，马三方颤声问，现在吗？后生说，现在。马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他没做到，脚一直在抖。
车在巷口停着。后生拉开车门，示意马三上。马三爬进去，正欲回身拽车门，车门砰地合上了。
没往谢总公司方向走，而是驶出城外。马三顿时紧张起来，哎了一声。后生似乎没听见。自上车，后生就没说过一句话，像个半哑子。马三又哎一声，不是去见谢总吗？后生说是见谢总。马三的声音带出慌，怎么......？后生冷冷地说，我是带你去见谢总的，马三说怎么就......阿宝的男高音突然冒出来，马三只好咽回去。
走了一段高速，然后拐上乡间公路。田野和树林滑过来，又向后闪去。马三不知后生要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心揪成一团。他后悔给谢总打那电话，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不该惹他的。又想他也没得罪谢总，就是得罪，谢总也不会明目张胆随便派个人把他拉到荒郊野外做掉。后生虽然冷淡，并无凶杀之气......正胡想着，车停了。
后生拉开车门，冷风逼过来，马三不由一哆嗦。这是一个水库，后生把他拉到水库边。马三下意识往里缩，后生拽他一把，马三说别......后生低低道，谢总等你呢！后生脸上没了冷淡，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脸。马三犹犹豫豫下了车。
马三看到水边坐着的谢总。没错，是谢总。谢总在钓鱼呢。
后生回头看马三，又看马三的脚。马三明白，这是不让他搞出声音。他讨好地笑笑，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段，距谢总有五六米远。后生示意马三站着，别动。
马三站着，大气不敢出。谢总岿然不动，像一块石头。谢总不像钓鱼的，鱼把钩咬断，他未必知道。可谢总分明在钓，赤红色的渔竿就在他面前。
等了足有一个小时，马三脚几乎木了。谢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有一股压人的霸气，说吧。
马三啊了一声，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
谢总问，找我干吗？
马三想往前探探，试图看到谢总的表情，马上意识到不妥，又往后缩了缩。虽然谢总看不到，马三的笑仍大块地悬挂在脸上，谢总好。
谢总说，我听着呢。
马三却咬住。他有点紧张。不，是太紧张了。
谢总说，我最喜欢痛快人。
马三就说了，开始结结巴巴，突然间就畅通了。他们的苦，他们的难，赵斜眼的老婆得的重病......忽然刹住。谢总似乎睡着了。马三屏神敛气，有那么一会儿，感觉自己也快成了石头。
我帮了很多人。石头终于醒了。
马三频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谢总说，下周一，你带他去公司。
马三啊了一声，谢总竟然答应了。这么快就答应了。他还以为......谢谢，谢总......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的恩人，是我们大家的恩人。
我救过你？谢总冷不丁地问。
马三愣了一下，仅仅愣了一下，嘴巴便跟上去，你救过啊，谢总，你怎么忘了？你把我送到医院，还垫了两千块钱。为了寻你，我跑电视台，找记者......谢总，你是我的恩人呢。马三哽咽了。不是装的，他确确实实哽咽了。
谢总说，我记不得了。
马三说，你救了那么多人，哪能都想起来？可是我忘不了，谢总，你是大恩人。
谢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马三便闭嘴。正犹豫着该不该和谢总告别。谢总用更轻的声音说，陪我吃饭吧。马三以为听错了，傻傻地看着那一尊背影，想辨析声音是不是从那里发出的。谢总说，来，扶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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