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鬼魅

马三见谢总的次数多了。和赵斜眼的目的不同，马三揣了别的心思。那个夜晚的经历像个鬼魅时不时跳出来。男人是不是谢总，谢总是不是男人，一度折磨他的问题又开始折磨他。他想知道，太想知道了。作为听众，马三获知了谢总童年的许多秘密，没准哪天，谢总会说起现在，会泄露什么。记者也好，赵斜眼也好，知道的只是壳子，一个救人与被救的壳子，只有马三自己知道，壳里包裹的是经不起推敲的谎言。马三制造了这个谎言。准确地说，是他和谢总的合谋。马三看得清自己，却看不清谢总。马三没有看清谢总的意图，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必要。他只想确定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儿。

        那天夜晚，马三正要收摊，那个精瘦的司机来找他。后生一来，马三便知道谢总想和他说话了。马三点点头，跟在司机后面。路上，马三给老婆发短信，别等他吃饭了。

        车驶进南昌医院，马三愣了一下，问谢总住院了？司机没吭声，马三也没有再问。在住院处大厅，司机买份盒饭给马三，说吃了再上去。马三便蹲下去大口拨拉。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夜晚是不同寻常的。说不上预感从哪里来，但就是有。马三惴惴不安，又隐隐地兴奋着。他吃的时候，司机背对他站着，像根柱子。他说走吧，司机掉过脸。司机示意马三抹抹嘴角。马三拭了拭，嘴角粘了一粒米。马三不好意思地笑笑。

        马三第一次见那么豪华的病房，里外间，里面是床，外面是一溜沙发。谢总没穿病号服，更没输液，他半仰在沙发上，似乎在闭目养神。马三站了好一会儿，方低低叫声谢总。谢总款款地说，坐吧。马三便坐下。

        房间在楼道顶头，里面安静，外边也静悄悄的。马三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谢总没言语，就那么仰躺着。马三觉得自己像在守灵，不用做什么说什么，只需守着。

        许久，谢总才开口。自然还是童年和故乡。马三听出了矛盾的地方。谢总有个姐姐，十三岁便得结核病死掉了。此时，谢总的姐姐被村里的恶霸强奸了，不止一次。马三暗暗心惊，谢总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马三当然不敢打断，更不敢质疑。谢总只需要听，可马三遏不住自己胡猜乱想。

        你怎么啦？谢总突然问。

        马三啊了一声，他并未出声，连姿势都没变。

        谢总问，你害怕？

        马三带了些慌张，没有......我没有。

        谢总盯住马三，我不是老虎。

        马三讨好地笑着，你是我的恩人。

        谢总问，我真的救过你？

        马三猛一哆嗦，声音割裂似的，谢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千真万确，你怎么又忘了......如果水库边马三是一次预演，那么在医院八楼的病房，马三正式登场。不需要记者，不需要赵斜眼，不需要任何导演，马三彻底进入角色。不，是彻底进入自己。说到最后，马三嚎啕大哭。

        马三不知谢总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猛然间发觉谢总就站在面前，几米远。他停住号哭，同时发觉自己跪在地毯上，似乎膝盖骨被敲碎了。这个场景如此熟悉。马三心惊肉跳。整个人泥浆一样往四下里浸。

        我救过你？

        救过！

        是你的恩人？

        当然是。

        那就好。现在，你帮我一个忙。

        马三愣住。让他帮忙？他能帮谢总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对好肾。难道谢总要他的肾？还是让他去杀人？当人体炸弹？或者，谢总在开玩笑？

        马三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待他抬起头，突然发现立在面前的是一头老虎。老虎双目如灯，嘴巴血糊糊的，马三不知谢总被老虎吃掉了，还是谢总变成了老虎。马三暴叫一声，跳起来。竟然跳起来了。砰地一声，撞到墙角又弹回来，正好落到老虎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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