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狼与狐

李新田的侦察工作等于是徒劳无功，他仍旧不知道女白领的真实身份。

        李新田彻底地放弃了追踪女白领的行动，只把她当做在通勤班车上偶然相遇的人。

        此后，李新田又把全副精力投注在家具的制造上。他的作品本来就备受瞩目，自从电视台开辟了一个节目“夕阳红”大肆介绍他之后，作品的声誉及评价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几个大型百货公司也纷纷抛下订单抢购，他也被冠上”流行家具设计家”的头衔，作品的价格愈标愈高，成为许多附庸风雅人士竞相收藏的对象。他现在比上班族时代更忙，收入也是当时所望尘莫及的。

        “我哪里是退休养老啊！我忙得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李新田苦笑着对他的妻子说。

        话虽如此，对于一个仰人鼻息长达四十年的人来说，自己的作品被社会肯定、接受，的确也是一种新鲜的刺激与莫大的喜悦。

        “我们想买你的作品，不是你做的我们不要。”诸如此类的话，在从前的上班族时代里是不可能听到的。

        李新田离开单位之后总算有自己是活着的感觉，和现在的生活比较起来，上班族时代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即使不算醉生梦死，也跟植物人差不多。退休后的李新田终于从一个植物人恢复为生龙活虎的正常人。

        随着收入不断增加，各式各样来访的人也接踵而至。首先是银行、证券公司等金融机关的业务人员，接着是公寓、别墅、土地等各种不动产的买卖掮客，汽车公司、珠宝店及服装店的推销员等，上班族时代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人也相继登门造访，使他穷于应付，甚至妨碍了工作的进度。

        最后，李新田不得不在住家附近租了一间公寓避难，以便专心工作，尽管如此，那些跟他工作有关连的人还是会闻讯赶来百般纠缠。

        南昌本地的大型百货公司“昌盛”对李新田的作品深具信心，每天都派人到他的家里进行游说，企图打动他，将作品交由该公司独家销售。

        该百货公司的营业部长郑辉不辞辛劳地在公司和李新田家两地往返奔波，他列举各种签订专卖契约的好处，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李新田。

        “这只是我基于兴趣做的，根本没有资格放在百货公司里。”

        李新田谦虚地表示，郑辉立即接口道：“正因为是业余的作品，本公司才会积极争取专卖权。您的作品若是交由本公司独家销售，价格一定能和本公司累积多年的信用连结在一起，势必更具效果，更具号召力。您的精心杰作再加上本公司强而有力的销售网，保证可以让您的作品流传更广。”

        “完全是我一个人用手做的，根本没办法大量生产。”

        由于是手工制品，无论需求再怎么大，也无法扩充规模增加产量啊！

        “您的作品若是交由本公司独家处理，不落入其他公司的手里，可以想见，除了实际价值以外，无形中还多了一份稀有的价值。”

        郑辉是个历经老练的商人，他也已使出了浑身解数，说尽了好话。“昌盛”是一家历史悠久而且颇具知名度的百货公司，这么高级的公司向自己低声下气地请求着，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李新田的作品加上昌盛的商标，其价值的确不同凡响，但是他对于将自己晚年仅有的消遣和大型百货公司的商业作风结合在一起这件事，依然觉得很难适应。

        尽管举棋不定，面对郑辉刚愎逗人的劝诱方式，李新田也不能拖泥带水，必须当机立断，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过，郑辉这号人物有一点不能令人信服。李新田觉得郑辉现在巴结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跟得上时代潮流，颇受消费者的欢迎，一旦作品滞销他可能就不鸟你了。

        郑辉看人的眼神非常锐利，表情相当严肃，一副意志坚定的模样，他的俊美一看就知道很有女人缘。听说他在公司里有一个绰号—剃刀辉，意谓他是那种敏捷果断的男人，他的上司也肯定他能很顺利地在最短的时间内出人头地。

        然而，对于长年在单位里被人颐指气使、受尽闲气的李新田来说，他却只看到郑辉身后的累累死尸——被郑辉践踏着赖以前进的牺牲者。

        基于过去的工作经验，李新田了解在领导阶层的光荣背后，定有众多的受害者，上班族为了要向上爬，往往不择手段踩着同事的头顶前进。

        还有一点让李新田更为难受的，每次郑辉伸出手时，他左手断了指的两个指头便赫然在目，令李新田不寒而栗。

        郑辉解释，他在学生时代曾攀登一座十分险峻的高山，结果，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因为冻伤而断了一大截。

        “每次都让人误以为我是流氓无赖之流的，实在很烦恼。我的手指现在已经不能用力，没有办法抓绳子，再也不能去进行登山运动了。”

        郑辉并不避讳谈他的手指，但是他的表情却真的有点像市井无赖，这也是令李新田踯躅不前的重要原因。而郑辉显然是志在必得，他卯足劲，全力以赴。

        昌盛百货公司的营业部门，根据商品的类别又分为若干营业部，各营业部拥有选择商品、采购商品、销售商品等权限，实际掌权的人便是营业部长。凡是开发或导入其他百货公司所没有的专卖商品，都算是营业部长的业绩。

        李新田极不愿意让自己好不容易挣得的成就，成为郑辉升迁的工具。

        “李老，你怎么始终都不肯答应呢？是不是嫌昌盛的招牌还不够大？”

        郑辉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李新田听了这句话，方才了解郑辉不过是一把剃刀而非斧头，剃刀是砍不倒大树的。

        如果郑辉真是个厉害角色，他就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郑辉能有今天这等地位只是运气比别人好罢了，像他这等角色只不过是只纸老虎，根本吓不倒别人。李新田能洞穿这一切，都是拜他一辈子都是普通职员的经验所赐。

        郑辉急于求功，八字都还没一撇就急着搬出昌盛的权威信誉来吓唬人，却不知道他已犯了兵家大忌——一匹不属于任何团体，自由自在生活的狼，对组织群向来都抱有一种生理上的嫌恶，何况是长年隶属于组织，好不容易才脱身的李新田。他对组织的生理构造知之甚详，最令他反感的就是喜欢焙耀组织信誉和权威的人。

        那些东西现在对李新田不具有任何影响力。正因为了解权威的力量，他才会对那些狐假虎威的人极端厌恶。

        “不是贵宝号的招牌不够大，事实上，即使我不跟昌盛签订专卖契约，会上门来买我作品的人依然多的是。”李新田压抑住满腔怒火，和颜悦色地说道。

        “你的作品现在是很畅销，可是谁晓得消费者的口味哪天会变，消费者是反复无常的。你若和我们签订契约，我保证一定能让您的作品持续畅销，所谓大树底下好遮荫嘛！”

        郑辉说的话令李新田愈来愈不高兴，他心想这个男人怎么会是别人口中的狠角色，简直就是个小瘪三嘛！

        “消费者的口味一旦改变，躲到哪棵大树底下都一样。贵公司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打算少接点订单，一个人慢慢做。”

        李新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郑辉看起来十分颓丧。

        “我不会死心的，改天再来叨扰。”郑辉耸耸肩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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